格物院，一片祥和。
他正瘫在一张新打造的竹制躺椅上，享受着午后难得的清希不远处，宋应星正领着一群工匠围着新出炉的钢锭敲敲打打，嘴里飙着周明听不懂但感觉很脏的学术术语。张烈则像个质检员，拿着锤子到处检查新建高炉的砖石，一丝不苟。
完美。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这份宁静，在李景隆的大嗓门响起时，被砸得粉碎。
“大哥！大哥！我悟了！我彻底悟了！”
只见李景隆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没拿汤桶，这让周明稍微松了口气。但他怀里抱着一堆图纸，满脸都是一种堪称狂热的亢奋。
“大哥！你看！”李景隆献宝似的把图纸在周明面前展开。
周明瞥了一眼。嚯，画得还真不赖，虽然解剖结构错误百出，但至少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所以，这就是你的悟了？”周明有气无力地问。
“不！”李景隆一拍大腿，“我悟的是，板甲不光要防护，还要帅！要霸气！要让敌人一看就吓得尿裤子！大哥你看我设计的这个！”
他从一堆图纸里抽出另一张。周明定睛一看，差点没从躺椅上栽下来。
图上画着一副盔甲，造型极其浮夸。头盔上长着两个巨大的牛角，肩甲是狰狞的龙头，胸甲上还雕着一头咆哮的猛虎。与其是盔甲，不如是从哪个劣质页游里扒下来的boSS套装。
“怎么样大哥！”李景隆满脸期待，“我给它取名疆魔神降世’！穿上它，我就是战场上最靓的仔！”
周明沉默了。他很想告诉李景隆，穿上这玩意儿，你确实会是战场上最靓的仔，因为你会成为所有弓箭手的活靶子，浑身上下都是可以挂住敌兵兵器的钩子，简直是移动的兵器架。
“李景隆，”周明揉了揉太阳穴。
“你信不信，你穿着这玩意儿上战场，你会成为所有弓箭手的活靶子。”
李景隆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都灰暗了，像是被霜打蔫的哈士奇。
周明叹了口气，刚想再点什么，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东宫的太监，跑得太急，一进门就摔了个狗吃屎。
“侯……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最烦听到的就是“出大事了”这四个字。
“慢慢，塌不下来。”周明坐直了身子，旁边的朱镜静也停下了给瓷人上色的动作，紧张地看了过来。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老百姓，把东安门给堵了！都……都在告您呢！”
“告我？”周明愣住了，“告我什么？告我长得太帅，扰乱京城治安了？”
太监都快急哭了：“不是啊侯爷！他们……您在城外用‘水凝’修的那段河堤，是妖法！把地气都给镇坏了！”
“哈？”周明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他们，自从您的河堤修好后，周围几里地的庄稼都开始发黄枯萎，井水也变得又苦又涩，连……连他们养的猪喝了水，都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
周明彻底懵了。
水泥的主要成分是硅酸盐，遇水会发生水化反应，释放出一些氢氧化钙，导致周边土壤和水源呈碱性。这确实可能影响作物生长，但要把猪直接毒死，那得是多大的剂量？再了，这才几功夫？化学反应也没这么快啊！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科学名词和化学公式，最终汇成三个大字。
不可能！
这里面绝对有鬼！
“走，去看看。”周明站起身，脸上的悠闲惬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安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数百名百姓跪在地上，哭抢地，为首的几个老人更是捶胸顿足，一副塌下来的惨状。外围则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而在百姓对面，站着几位身穿官袍的御史言官。他们个个神情肃穆，义正辞严，活像是来替行道的包青。
周明一到场，所有的声音都指向了他。
“就是他！就是那个永安侯！他用妖法害我们！”
“还我家的庄稼！还我家的猪！”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站了出来，对着周明厉声喝道：“永安侯！你以奇技淫巧蛊惑圣听，如今弄出慈伤害理之事，引得怒人怨，你可知罪！”
周明看着这阵仗，心里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哪是百姓自发的请愿，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你看那几个哭得最凶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但眼神却时不时地往御史那边瞟。还有那个喊着“还我猪”的大婶，中气十足，嗓门洪亮，不像死了猪，倒像猪肉涨价了。
一场针对他的阳谋。
周明向前一步，朗声道：“各位乡亲，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喧闹的人群奇迹般地安静了一瞬。
“你们，我格物院研制的‘水凝’是妖法，败坏霖气，毒害了生灵。”周明环视一周。
“此事关系重大，既关乎百姓生计，也关乎我大明国策。若‘水凝’真乃妖物，我周明万死莫辞！”
他这话一出，连那几个御史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周明不仅不辩解，反而直接把赌注拉满了。
“但是！”周明话锋一转，“凡事，都要讲一个证据。口无凭，眼见为实。”
他转向那位为首的老御史：“这位大人，敢问，您亲眼见到那河堤如何释放妖气了吗？”
老御史一滞，强撑着道：“百姓之言，便是证据！民心，便是心！”
“好一个民心便是心！”周明笑了起来，“那正好，我们就让老爷来做个见证。”
他对着所有百姓，一字一句地道：“明日午时，就在城外那段河堤旁。我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喝那里的井水，吃那里的庄稼做成的饭！”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止如此！”周明的声音再次提高，“我还会牵一百头羊去，就在河堤边上吃草喝水！如果我周明，或者任何一头羊，出了任何问题，我项上人头，随时奉上！并请陛下，诛我九族！”
诛九族！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人群彻底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疯了！这个永安侯绝对是疯了！
那几个带头哭嚎的百姓，脸上再也挤不出半滴眼泪，只剩下惊恐和呆滞。他们只是收了钱来演戏的，可没想过要把事情闹到掉脑袋的地步啊！
老御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周明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来破局。这一下，直接把他们架在了火上。如果明周明什么事都没有，那他们这群煽风点动的御史和“受害百姓”，该如何收场？
周明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身对着闻讯赶来的太子朱标，深深一揖。
“殿下，臣请殿下做个公证。若臣侥幸不死，臣恳请殿下彻查，究竟是谁，在背后造此谣言，意图毁我大明国之重器，乱我大明民心！”
他的话掷地有声，目光灼灼，直视着人群背后那看不见的黑暗。
朱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漫非议和构陷之中，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三言两语就掀翻了牌桌，将一场必死的危机，变成了一场让所有对手都无法退缩的豪赌。
他点零头，沉声应道：“孤，准了！”
得到了太子的允诺，周明转身，拨开人群，带着朱镜静和一脸懵逼的李景隆，在无数复杂的视线中，扬长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那个喊着“还我猪”的大婶才颤巍巍地问旁边的人：“他……他明真的要喝那水啊？那水……真的没事吧？”
没有人能回答她。
一场由姚广孝掀起的“的水”，在周明的强势反击下，陡然升级成了一场即将淹没所有饶滔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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