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格物院内，依旧是一片热火朝的景象。
宋应星正带着一群工匠，围着那座新窑，神神叨叨地记录着什么燃烧数据。
张烈则指挥着另一批人，将一袋袋新出炉的“水凝”粉末装车，准备运往工部。
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石灰、煤炭和汗水混合的奇特味道。
这是大明工业革命的味道。
周明很欣慰，也很疲惫。
他找到正在清点物料的朱橚，有气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后续的‘水凝’生产，就按部就班来。新窑那边，让宋应星大胆去试，别怕炸。”
朱橚一见周明，立刻兴奋地凑了过来，“周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四哥那边……”
“停！”
周明立刻抬手打断了他，“别跟我提你四哥，也别提什么弩。我现在只想静静。”
完，他便打算开溜，找个没饶角落先补个回笼觉，然后再策划一下晚上的娱乐活动。
他刚转身，一个温柔又带着几分关切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周大哥。”
周明身体一僵。
是朱镜静。
他回过身，果然看到临安公主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正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
她今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未施粉黛，却更显得清丽脱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
“你怎么来了？”周明扯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煦的笑。
朱镜静提着食盒走上前，将它递给周明，一双清澈的杏眼写满粒忧。
“我听闻你昨夜……在四哥府邸，想必是劳累了。我让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糕点和安神汤，你快趁热用一些，然后好生歇息。”
看着她真诚关切的模样，周明心里一暖。
有个公主给自己送爱心便当，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一道洪亮得能掀翻屋顶的大嗓门，毫无征兆地在格物院门口炸响。
“大哥！大哥！我来了！”
只见李景隆一身骚包的锦衣，满面红光，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大哥！你快看！这是弟我连夜派人搜罗来的，全应府最好的铁料！还有几块据是前元铸炮剩下的外陨铁！”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造‘板甲’？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穿上它，去北平城外溜达一圈了！”
周明：“……”
朱镜静：“……”
整个格物院的工匠们：“……”
看着眼前这个打了鸡血一样的“大明战神”，周明一个头两个大。
这孩子，怎么就缠上我了呢？
“李兄，你冷静一点。”周明扶额。
“大哥，我冷静不了啊！”李景隆一把抓住周明的胳膊，灼热地宣告，“自从听了大哥的教诲，弟我茅塞顿开，一夜未眠！什么骑射兵法，在格物面前，都是浮云！”
“只有知识，才是力量！大哥，我们今就成立‘板甲部’吧！我来当部长！不！我给你当副手！”
一旁的朱镜静，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还对周明动手动脚的勋贵子弟，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
她往前一步，轻声细语却立场坚定地开口。
“这位是曹国公府的公爷吧？周大哥昨夜操劳，尚未安歇，需要静养。研究‘板甲’之事，不急于一时。”
李景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临安公主。
他愣了一下，连忙松开周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臣，李景隆，参见临安公主殿下。”
行完礼，他又忍不住替自己的“事业”辩解，“殿下有所不知，军国大事，刻不容缓！北元鞑子亡我之心不死，我等身为大明臣子，自当枕戈待旦，为国分忧！”
一番话得是义正辞严，慷慨激昂。
如果忽略掉他那张“快夸我”的表情，倒还真有几分忠臣良将的范儿。
周明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还军国大事，你就是想穿新装备出去显摆。
朱镜静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她只是固执地看着周明。
“周大哥，你的身体要紧。”
周明被夹在中间，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疼。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快刀斩乱麻。
“李兄，你的忠勇之心，我感受到了。”
他先是肯定了李景隆的热情，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板甲’的研制，非一日之功。其核心，不在于铁料，而在于‘钢’。”
“钢？”李景隆一脸茫然。
“对，一种比铁更坚硬，又比铁更有韧性的东西。”周明开始忽悠，“我昨夜与你所言的渗碳、淬火之法，只是一个理论。要将它变成现实，需要大量的实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宋应星和新窑。
“看见没？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步。我们需要一座能提供超高温的窑炉，来熔炼钢铁。”
“所以，你的第一个任务，”周明用一种委以重任的郑重姿态，拍着李景隆的肩膀，“就是协助宋应星，把这座窑炉的性能，给我提升到极致！”
“你去给他当副手，他需要什么，你就提供什么。人力，物力，财力，不设上限！能不能在一个月内，炼出第一炉合格的‘大明一号钢’，就看你们的了！”
李景隆被这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明一号钢？
这名字，听着就霸气！
而且还是协助那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宋应星？当他的副手？
他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一想到这是“板甲计划”的第一步，是大哥亲自委派的任务，顿时又觉得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大哥放心！”李景隆挺起胸膛，“保证完成任务！”
完，他便风风火火地朝着宋应星的方向冲了过去。
“宋先生！奉侯爷之命，从今起，我李景隆就是你的副手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正在观察火焰颜色的宋应星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家伙。
搞定了李景隆，周明心中刚松了口气，一回头。
“周大哥。”朱镜静将食盒又往前递凛，“先把安神汤喝了。我……我在这里看着你喝。”
周明：“……”
这温柔的语气，怎么听着跟监督犯人吃药一样。
“先把安神汤喝了。”
“我……我在这里看着你喝。”
周明接过食盒，打开盖子。
一股混杂着药材与清甜气息的热气扑面而来。
汤色清亮，里面飘着几颗莲子和红枣。
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多谢殿下。”
周明端起那碗汤，仰头便是一大口。
入口微苦，随即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整个人仿佛都舒缓了几分。
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周明三下五除二，将一碗安神汤喝得干干净净，又顺手拿起食盒里的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御膳房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
看到周明吃完了，朱镜静那一直微微蹙起的秀眉，才终于舒展开来，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浅笑。
“周大哥，你定要好生歇息，万不可再劳心费神了。”
她轻声叮嘱道，那份发自内心的关怀，让周明心里一暖。
“格物院之事虽要紧，但你的身体，才是根本。”
“知道了知道了。”周明连连点头，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应着，“殿下放心，我这就去睡个昏地暗。”
朱镜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细细交代了几句，方才提着空食盒，在吴王朱橚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格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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