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还按在玉匣碎片上，血顺着掌心滑进符纹。那块乌鸦掉落的旧布条被他攥在另一只手里，边角磨得发白，像是被人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
他没动，也没抬头，只是指尖微微一颤。
封印阵的灵力流转忽然慢了一瞬，像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林宵闭眼，神识顺着血脉渗入地底，沿着玉匣与玄冥钟之间的连接探了进去。他的意识穿过层层光幕，落在钟内核心。原本稳固的七道符链正泛着微弱金光，但其中一道裂开了一道细缝，红芒从裂缝里透出来，像是有人在底下点了一盏灯。
他眉头一拧，立刻察觉不对。
这不是妖祖的力量，也不是周玄残留的恶念。这股气息冰冷、规则，像是某种不可违逆的命令，压得神识难以靠近。
林宵收回感知，睁开眼时额角已渗出血丝。他抬手抹掉，低声：“不对劲。”
赵梦涵还在闭目调息，寒气顺着她指尖流入阵纹。她的左腕上，玄冰镯微微震动了一下。
林宵看着她，没直接开口。他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三道光痕——赤红色，短促而清晰。那是他们时候在杂役房躲巡查弟子时用的暗号，意思是：有事，别慌，听我。
赵梦涵睫毛一抖，缓缓睁眼。她的目光扫过那三道光痕，随即站起身，走到玄冥钟前。她没有话，左手贴上钟壁，闭眼感受。
片刻后，她声音很轻：“它热了。”
林宵点头：“不只是热。里面有东西在拉她。”
“她”指的是白璎珞。那个自愿走进钟里的少女，用自己的血脉补全了封印。她的存在不是死物镇压，而是活生生的维系。只要她还在，封印就不会彻底崩塌。可现在，她的气息开始波动，频率乱了。
赵梦涵指尖凝出一层薄冰，贴在钟体表面。冰晶迅速蔓延，映出内部能量流动的轨迹。她盯着那些线条看了一会儿，忽然：“不是外力破坏。”
“是规则本身在排斥。”林宵接上她的话，“我们强行封住了不该被封的东西。”
赵梦涵收回手，冰层碎裂，化作粉末飘落。她转头看林宵：“就像当年你练《赤阳锻体诀》，身体本能抗拒一样？”
“比那严重。”林宵盯着玄冥钟，“那时候是功法太强，身体跟不上。现在是地不认这个封印，觉得它是错的。”
赵梦涵沉默。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打赢了所有人，却可能输给了这个世界本身的法则。
远处传来一阵风，卷起地上的灰烬。一只乌鸦站在钟顶，歪头看了他们一眼，扑棱翅膀飞走了。
林宵忽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竹简，封面已经烧焦一半，上面写着几个字——《大寂灭经》。这是渡厄老和尚临走前塞给他的，是残卷，连他自己都没看完。
他翻开一页，手指停在一行字上：“万锁归虚，唯心不封。”
赵梦涵凑近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所有的锁都会消失，只有心意不会被封锁。”林宵合上竹简，“也许这封印，从来就不是靠力量撑住的。”
“那是靠什么？”
“靠她愿意留在那里。”林宵看着玄冥钟，“如果有一，她不想留了，或者……有人逼她离开，这钟自己就会开。”
赵梦涵没再问。她重新走到钟前，双手按上钟身。寒气顺着她的掌心注入，试图稳定内部能量。但不过几息时间，她就察觉到一股反向的拉力，像是有什么在钟的另一端，拽着白璎珞的意识往外拖。
林宵也感觉到了。他猛地按住玉匣碎片，体内灵力疯狂涌出，试图加固阵眼。可封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每一次波动都像是心跳，越来越快。
“她在挣扎。”林宵咬牙，“有人在动她。”
“谁？”赵梦涵问。
“不知道。”林宵摇头，“但对方不用动手，只要让她怀疑自己做的事有没有意义，就够了。”
赵梦涵眼神一冷：“那就让她听见我们的声音。”
她完，掌心寒气暴涨，整座玄冥钟瞬间结出一层冰壳。冰面映出她的脸，也映出林宵的身影。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钟体：“白璎珞，你听得见吗？馒头我替你留着，每一个，不准醒来抢。”
林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也把手贴上钟壁，大声：“还有肉包子！你要吃十个，我记着呢！等你出来那，全给你！”
他们的声音在钟内回荡。那一瞬间，符链上的红芒微微退散，裂痕边缘的光芒变得柔和了些。
林宵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紧绷。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真正的危机才刚开始。
赵梦涵退后一步，靠在石台边沿。她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
林宵坐回阵眼旁，双手再次按在玉匣上。血继续渗入地底，灵力缓缓补充进封印系统。他闭着眼，神识却不敢放松，时刻监控着钟内的变化。
赵梦涵站在他旁边，没有坐下。她望着远方，边已经开始泛白，黑夜快要过去。
“你觉得还能撑多久？”她问。
“不知道。”林宵睁开眼，“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我们不能等别人来救。”林宵看着她，“这次不一样。敌人不在外面，而在规则里。没人会来提醒我们，也不会有人写下答案。”
赵梦涵点头：“那就我们自己找。”
两人不再话，各自守住自己的位置。林宵在阵眼维稳灵流，赵梦涵在钟侧监测温度。他们的距离不远，肩膀几乎挨着，却都没有动。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战场终于安静下来。守关将士昨夜自发轮值守夜，此刻仍在原地站立。江湖义士们熄了火堆，默默收拾残局。妖域方向的雾气彻底散开，山脊清晰可见。
一切看起来都好了。
可林宵知道没好。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没包扎。血顺着指缝滴在玉匣上，渗进那道裂缝。
就在这一刻，玄冥钟轻轻鸣了一声。
不是长鸣，也不是震响，就是一声短促的“嗡”。
林宵和赵梦涵同时抬头。
钟体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刻的字：“别忘了吃饭。”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林宵笑了下，笑得很轻。
赵梦涵看着他，没话。
风吹过来，扬起地上的灰。林宵伸手把那块旧布条重新塞进玉匣裂缝里，压得严实。
他刚收回手，钟体忽然又是一震。
这一次，震得更久。
裂痕中的红芒闪了一下，随即消失。符链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林宵感觉到，有一股新的力量，正在从极远的地方，慢慢靠近。
他的手指缓缓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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