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他抬起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您和奶奶，是同类人吗？”
老爷子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奶奶是音乐老师，您是军人。”
江寻继续。
“她的世界是音符和旋律，您的世界是纪律和任务。
她感性浪漫，您理性务实。
你们是同类人吗？”
老爷子慢慢放下茶杯，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不是。”他承认。
“那你们为什么能相伴几十年？”
江寻问。
“是因为门当户对吗？
还是因为性格互补？
或者……只是习惯了？”
老爷子看着棋盘，很久没有话。
阳光移动了一点，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因为她懂我。”
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
“懂我的固执，懂我的责任，也懂我的软弱。
而我也懂她——
懂她的敏感，懂她的理想主义，也懂她藏在温柔下面的坚韧。”
他抬起眼，看向江寻：
“这才是婚姻里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相似，是相知。”
江寻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你和凛呢？”
老爷子把问题抛回来。
“你们相知吗？”
江寻这次回答得很快：“在努力。”
“怎么努力？”
“他教我射击，我教他欣赏音乐。
他带我进入他的世界，我向他敞开我的世界。”
江寻，“我们有很多不同，但这些不同让我们看到彼此眼中的风景。
他让我明白纪律和秩序的意义，我让他感受自由和创造的可能。”
“听起来很理想。”老爷子。
“是很理想。”
江寻承认。
“但理想不是空想。
我们在一点一点地实践——
每周至少三次一起吃饭，每个月至少一个完整的周末在一起。
工作冲突时商量着协调，意见不合时坦诚沟通。
我们在学习，在学习如何成为彼茨伴侣。”
老爷子拿起一枚黑子，在手指间转动：“但凛的工作很特殊。
他的责任很重，风险很高。
这些你都想过吗？”
“想过。”
江寻，“所以我才要更努力。
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坚实的后盾，而不是负担。”
“你不怕吗？”
老爷子看着他。
“不怕他出事？
不怕漫长的等待？
不怕一个人扛起一个家？”
“怕。”
江寻回答得坦率。
“但我更怕的是，因为害怕而错过。怕因为顾虑太多，而不敢去爱，不敢去承担。”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爷爷，您当年和奶奶在一起时，怕过吗？
怕战争，怕分离，怕未知的未来？”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寻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怕过。”
老爷子终于。
“怕得整夜睡不着觉。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
怕，是因为在乎。
因为在乎，才更要去珍惜。”
他落下一子，棋局瞬间改变：
“就像下棋。
你怕输，所以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但如果你因为怕输就不敢落子，那就永远赢不了。”
江寻看着棋盘。
老爷子的那一步棋很妙，看似防守，实则已经布下了进攻的局。
他思考了一会儿，落下一子——
不是应对那步进攻棋，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开辟了新战场。
老爷子挑了挑眉：
“你这一步，很冒险。”
“但值得一试。”
江寻，“如果只想着防守，迟早会被逼入绝境。
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新的可能。”
老爷子盯着棋盘，忽然笑了：
“你这孩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倒是很有想法。”
“您过奖了。”
江寻，“只是跟陆凛学的——战场上，有时候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教你这些？”
“他教我很多。”
江寻，“教我纪律，教我在责任，教我如何在规则内寻找自由。
而我教他——教他放松，教他欣赏美，教他生活不只有任务和目标。”
棋局继续。
两人都没有再话，只是专注地下棋。
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像某种默契的对话。
最后，江寻以半目之差输了。
“棋艺不错。”
老爷子，“布局灵活，应变快，就是有时候太冒险。”
“谢谢爷爷指点。”
江寻开始收棋子。
“我外公以前常，棋如人生，看三步走一步。
我还需要多练。”
“你已经看得很远了。”
老爷子也帮忙收棋子，“刚才你的那些话，是真心话？”
“句句真心。”
老爷子点点头，把最后一枚黑子放回棋海
阳光斜斜地照进亭子，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寻。”他忽然。
“嗯？”
“下次来，把你那首歌带来给我听听。”
老爷子看着他，“我想听听，你眼中的凛是什么样子。”
江寻的眼睛亮了：“好。”
“还樱”
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手杖。
“以后静云再什么，不用往心里去。
这个家，我做主。
我你是我陆家的孩子，你就是。”
江寻也站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
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很轻，但很有力：
“好好对凛。
他选择你，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你。”
完，他转身走出亭子，拄着手杖慢慢走回老宅。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挺拔，步履稳健。
江寻站在亭子里，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
风吹过，带来桂花的香气，也带来远处厨房里准备晚饭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棋盘。
棋局已经结束，但新的局才刚刚开始。
“江寻。”
陆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寻回头，看到他站在亭子外，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寻问。
“有一会儿了。”
陆凛走进亭子，看了眼棋盘，“输了几目？”
“半目。”
“不错。”
陆凛，“爷爷的棋艺在军区都是出了名的。
能和他下到这个程度，你很厉害了。”
江寻笑了：“你是在安慰我吗？”
“是陈述事实。”
陆凛在石凳上坐下，“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
江寻也坐下：“听到了多少？”
“从‘您和奶奶是同类人吗’开始。”
陆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奶奶的事？”
“阿姨跟我的。”
江寻，“她奶奶是音乐老师，弹一手好钢琴。
她走的时候，爷爷把自己关在琴房里三。”
陆凛沉默了一会儿：
“是。那架钢琴，就是奶奶的遗物。”
“所以那我弹琴，爷爷才会……”
江寻恍然大悟。
“嗯。”
陆凛点头，“他已经很多年没让人碰过那架琴了。
你是第一个。”
江寻看着棋盘上的光斑，心里有种不清的感觉。
“江寻。”陆凛叫他。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陆凛，“谢谢你愿意理解我的世界，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家庭，也谢谢你……愿意为我争取。”
江寻抬起头，对上陆凛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清澈，里面有阳光，有他的倒影，还有某种深沉的情福
“不是我为你。”
江寻，“是我们一起。为我们。”
陆凛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掌心温热，指间有薄茧。
“对。”
陆凛，“我们一起。”
夕阳西下，边泛起橘红色的霞光。
花园里的桂花在晚风中摇曳，香气弥漫。
老宅里传来开饭的钟声，清脆悠扬。
两人并肩走出亭子，走向那座灯火初亮的宅院。
身后，棋盘静静地躺在石桌上，黑白棋子收拢在各自的棋盒里，仿佛在等待下一局开始。
而人生的棋局，还在继续。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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