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重量感，那种金属的质感，都在提醒他，这不是道具，不是特效，是可以真正夺走生命的东西。
“双手握持。”
陆凛站到他身后，手覆上他的手，调整他的姿势。
“左手托底，右手握柄，虎口紧贴。
手指这样放，对。
肩膀放松，不要耸肩。”
他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江寻耳畔。
江寻能感觉到陆凛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皂角的气息。
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眼睛看着准星。”
陆凛的手离开，后退一步。
“靶子在二十五米处。
先别管命中，感受枪的姿态，感受你的呼吸。”
江寻按照指示，举起枪。
手臂在抖，他努力控制，但肌肉不听使唤。
准星在靶子上方晃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呼吸。”
陆凛。
“深吸气，缓慢呼气，在呼气末梢屏息半秒，然后扣扳机。
不要猛扣，是慢慢施压。”
江寻照做。
吸气，呼气，屏息——手指扣下。
枪响了。
巨大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江寻整个人被后坐力推得向后一仰，枪口上扬，差点脱手。
“手腕没锁紧。”
陆凛走上前，重新调整他的姿势。
“后坐力会沿着手臂传导，如果你手腕松弛，枪口就会上扬。
再来。”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江寻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发子弹。
手臂酸痛，虎口发麻，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靶纸拿回来时，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弹孔，还都分布在最外环。
“不错。”
陆凛看着靶纸，“至少都在靶上。”
“这哪里不错了……”
江寻揉着酸痛的肩膀，“我连靶心都碰不到。”
“第一次实弹射击，能稳住枪，能打完弹匣，就已经不错了。”
陆凛收起靶纸，换上一张新的，“现在，我们纠正几个问题。”
接下来的一个时，是江寻经历过最精细、最严苛的“教学”。
陆凛纠正他每一个微的错误：
站啄倾斜度，手臂的角度，握枪的力度，呼吸的节奏，甚至眼睛聚焦的方式。
“不要盯着靶心。”
陆凛，“眼睛看准星，让靶子模糊。
当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准星上时，靶子自然会进入你的瞄准线。”
“可是……”
“相信我。”
江寻照做。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靶心上移开，聚焦在前方的准星上。
金属的凸起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靶子在后面变成一团模糊的白色。
吸气，呼气，屏息。
扣扳机。
枪响。
后坐力依然明显，但这次他稳住了，手腕锁紧，身体微微前倾，抵消了大部分冲击。
报靶器显示：七环。
“进步了。”
陆凛的声音里有一丝赞许。
江寻放下枪，长舒一口气。
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衬，手臂的酸痛达到了新的高度，但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福
“休息十分钟。”
陆凛，“喝点水，活动一下手臂。”
休息区的长椅上，江寻口喝着水，看着陆凛在射击位上检查枪械。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像在摆弄一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具。
“你第一次射击是什么时候？”江寻问。
“十六岁。”
陆凛头也不抬。
“军校暑期训练营。
第一发脱靶，教官让我在射击场站了三个时军姿，‘枪不认你，你就得认它’。”
“后来呢？”
“后来每晚上加练两时，一个月后考核，打了满环。”
陆凛放下枪，转过身。
“枪很公平，你付出多少，它就回报多少。
没有捷径，没有运气，只有重复和专注。”
江寻点点头。
他看着自己还有些发抖的手，忽然明白陆凛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不仅是教他用枪，更是教他理解陆凛的世界里，最基本的规则。
“陆凛。”他开口。
“嗯。”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教我这些？”
江寻问，“不只是因为烟花的事，对不对？”
陆凛在长椅上坐下，离江寻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他，“我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江寻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舞台上的表演，不是电影里的特效，是真实的。”
陆凛看着前方的射击场，目光有些遥远。
“是金属的重量，是硝烟的气味，是后坐力震麻手臂的感觉，是开枪时那种……无法撤回的确定。”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江寻：
“我以前总觉得，把你保护在外面，不让你接触这些，就是对你好。
但烟花的事让我明白，危险不会因为你不知道就不存在。
相反，无知可能让你在关键时刻做出错误判断。”
江寻的手指蜷缩起来。
“所以你要让我……‘知道’？”
他问，“知道你的世界有多危险？”
“知道我的世界有多真实。”
陆凛纠正他，“危险是其中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还有责任，纪律，精确，专注——这些也是我的世界。
我想让你看到全部，然后……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站在我身边。”
这句话得很轻，但重得像一块石头，压在江寻心上。
“你怕我离开？”江寻轻声问。
陆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我怕你留下，却不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
他，“那不公平。”
江寻沉默了。
他看着陆凛的侧脸，看着那双总是过分清醒的眼睛，此刻里面有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原来这个人，也会不安。
也会担心他的一时冲动，会担心他的“不知道”。
“陆凛。”
江寻，“我早就决定了。”
陆凛转过头。
“从决定和你结婚那起，从决定了解你的过去那起，从决定……爱你那起。”
江寻一字一句地。
“我就决定了，要站在你身边。
不管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伸出手，握住陆凛的手。
那只手很凉，掌心有枪茧，粗糙但熟悉。
“所以，教我吧。”
江寻，“不只是用枪，是你世界里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我想了解，我想学会，我想……成为那个真正懂你的人。”
陆凛的手反握过来，力道很大。
他盯着江寻的眼睛，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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