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凤仪殿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冷寂的光，如同凝固的血泪。宫墙高耸，将禁足的阴霾锁在庭院深处，朱红的宫门上铜环锈蚀，叩击着荣氏一族日暮途穷的哀鸣。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太后荣氏的面容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却又孤注一掷的心境。
她端坐于紫檀木榻上，一身暗紫色宫装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金线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却掩不住衣料下衰败的身形。鬓边的赤金镶珠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每一次摇曳都似在叩问着最后的生机，珠玉碰撞的脆响，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嬷嬷躬身站在一旁，双手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茶盏边缘的水汽氤氲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令内沉凝如铁的空气。
“嬷嬷，底下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太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打破令内的死寂。她刻意压低了语调，却难掩尾音里的颤抖——那是极致的恐惧与极致的野心交织的痕迹，如同风中残烛，明知将熄，却仍要燃尽最后一丝光亮。
嬷嬷连忙应声，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砖地面：“回太后，都妥当了。镇北侯已联络上城外旧部，三更时分便会领兵逼近宫门；禁军里的张威统领、李副将也已应允，届时会打开西掖门接应，绝不会出半分差错；荣公子那边……也已从密道送出宫，此刻正在城外军营中待命，只等宫内得手，便领兵入城主持大局，登基称帝。”
提到“荣显”二字，太后紧绷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既有姐弟情深的暖意，更有对权力的偏执执念。自从荣显被抓，她一直暗中运作，终是秘密将他护住。她的亲儿子虽端坐龙椅，却终究是个七岁稚童，被萧玦牢牢攥在掌心，如同提线木偶。朝堂之上，萧玦的权势早已如日中，再加上云清灵那女子的智谋辅佐，荣氏一党步步维艰，如同风中残烛。唯有拥立自己的亲弟弟荣显，荣氏一族才能真正掌控皇权，才能彻底摆脱如今的困局，才能让她这太后之位坐得安稳，才能洗刷被禁足多日的屈辱。
“好，好得很。”太后缓缓抬手，接过参茶，却并未饮用，只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杯，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稍稍压下了几分躁动，“萧玦与云清灵那对狗男女，竟想借着联姻稳固权势，断我荣氏后路？哀家偏要让他们看看，这大雍的江山，究竟是谁了算！”
她眼中闪过狠厉的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想起前几日让皇帝驳回的那封联名奏折，想起萧玦如今在朝堂上的呼风唤雨，想起云清灵那副通透平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胸腔里的恨意便如烈火烹油般熊熊燃烧。那恨意里，有被禁足的屈辱，有权力旁落的恐慌，更有对自身命阅不甘。她仿佛看到了萧玦与云清灵联姻后，荣氏一族被清算的惨状，看到了自己被打入冷宫、孤独终老的结局，这些画面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神。
“刺杀案没能扳倒他们，诬陷忠良反被他们倒打一耙，哀家被禁足于此，受尽冷眼与嘲讽，连宫门都不得踏出半步……”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怨毒，茶盏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滚烫的茶水险些泼洒出来，“如今他们竟想顺顺利利地联姻，踩着我荣氏的尸骨步步高升？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猛地将参茶掼在案上，“哐当”一声脆响，茶水四溅，打湿了铺在案上的密信。那是荣氏余党暗中传递的消息，字里行间皆是对萧玦权势的忌惮，以及对未来的惶恐。信上详细列明了京城守军的布防、萧玦的行踪规律，甚至标注了养心殿的守卫换班时间——这些都是他们不惜重金、动用无数眼线才打探到的情报，只为今夜能一举成功。一旦萧玦与云清灵联姻，一文一武，权势合一，满朝文武必将尽数倒戈，荣氏一党便真的再无翻身之日，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清算与覆灭。
“哀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太后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为冰冷的算计，她抬手拭去溅在衣袖上的茶水，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今夜三更，便是生死决战。成，则荣显登基，荣氏重掌大权，哀家便能走出这囚笼，执掌后宫与前朝；败……”她顿了顿，语气狠戾如刀，“败便鱼死网破，纵使魂归黄泉，也要拉上萧玦与云清灵垫背，让他们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嬷嬷听得心头一寒，却不敢有半分异议，只是伏地叩首，声音带着哭腔：“老奴愿追随太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太后吉人相，旗开得胜。”太后出嫁前便由她照顾，虽是主仆，其实早就将她当成女儿般照顾，如今太后的命运，便是她的命运，她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
太后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扫过殿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低语：“告诉镇北侯，入宫后直奔养心殿，不惜一切代价控制皇帝——那是我们最后的筹码，有他在手，萧玦便投鼠忌器。再派人去摄政王府，务必取了萧玦与云清灵的性命，斩草必须除根！荣显那边，让他速速率兵入城，稳定局势，安抚百官。切记，动作要快，要狠，不可留有后患，更不能给萧玦反应的时间！”
“老奴明白。”嬷嬷躬身退下，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太后独自坐在殿中，望着烛火跳跃的光影，火焰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窗缝，冰冷的夜风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她望着皇宫深处那片象征着皇权的宫殿轮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疯狂，口中喃喃自语：“荣显，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江山，能不能到手，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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