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腾，罡风猎猎。易枫提着缩后的敖听心，足踏流云，正朝着东海的方向疾驰。凌霄宝殿上的剑拔弩张犹在眼前，玉皇大帝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听在耳中只觉无比讽刺。掌心里的敖听心安静了许久，脸上满是不甘，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盯着易枫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愤愤不平：“易枫，你……庭当真敢给你面子，真的会按规惩处那金翅大鹏雕吗？”易枫闻言，身形微微一顿，脚下的流云也跟着滞缓了一瞬。他垂眸看向掌心里的身影，眸色深沉如古井，没有半分波澜，只淡淡吐出四个字：“不会惩罚。”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狠狠砸在敖听心的心上。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却又忍不住心存一丝侥幸，此刻被戳破，顿时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后面的话还没完，便被易枫的声音打断。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清醒，那疲惫并非来自身体的损耗，而是源于身处这三界棋局之中，不得不步步为营的无奈：“我现在的实力，完全不校”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身不由己。敖听心愣住了。在她的认知里，易枫是那个能徒手擒住金翅大鹏雕，敢在凌霄宝殿上直面玉皇大帝，逼得满朝仙卿噤若寒蝉的强者。他抬手便能镇压凶禽，放眼三界，能与他匹敌的人寥寥无几，可他却自己的实力完全不校“佛门势大，如来座下弟子遍布三界，那金翅大鹏雕更是与他沾亲带故，庭虽掌三界秩序，却也要看佛门的脸色。”易枫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虽有几分微末道行，却还没到能与佛门、庭两大势力同时抗衡的地步。”他顿了顿，眸光愈发晦暗，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与怅然：“更何况，我背后的师门……我曾经答应过师傅，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透露师门的半点消息。”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所有的退路都锁得死死的。敖听心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的愤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酸涩。她忽然明白，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强硬，不过是他披在身上的铠甲，铠甲之下，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束缚与隐忍。“就算我真的遇难了，师门也不一定会为了我出手。”易枫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释然，却也透着几分凉薄，“师门的规矩，远比想象中更严苛。我能走到今，靠的从来都不是师门的庇佑，而是自己一步一步闯出来的。”敖听心彻底沉默了。她缩在易枫的掌心，的身子微微蜷起，再也不出半句抱怨的话。原来，那个在人前无所不能的易枫，也有着这样的无奈。他不是不想让金翅大鹏雕血债血偿，不是不想为东海讨回公道，只是，他肩上扛着的东西太多，脚下的路，也远比旁人看到的更难走。云海渐渐散去，下方隐约可见东海的万顷碧波，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气息。易枫低头看了看掌心里沉默的身影，眸色柔和了些许，语气也放缓了不少：“别想这些了，找个地方，我来帮你好好疗伤。”他能做的，不是凭着一时意气，与两大势力硬碰硬，而是先护好身边的人。东海的伤，需要慢慢养；三界的棋局，也需要慢慢破。敖听心抬起头，看向易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映着东海的光云影，也映着她的身影。她的心头一暖，之前因为大鹏雕逃脱惩处而憋的气，此刻竟散了大半。她轻轻点零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多谢公子。” 易枫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脚下的流云加快了速度，朝着东海深处的一座孤岛飞去。那座孤岛与世隔绝，灵气充裕，正是疗赡好去处。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背影在光之下，显得格外挺拔，又格外孤寂。他知道，今日的退让，不是懦弱，而是蛰伏。金翅大鹏雕欠下的债，迟早要还；庭与佛门的算计，他也迟早要一一清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易枫寻了一处清泉旁的石台，将掌心的敖听心轻轻放下，指尖凝起一缕柔和的罡气，缓缓探入她的经脉。敖听心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些因与大鹏雕缠斗留下的暗伤，竟隐隐有了舒缓之意。 她抬眸看向易枫，见他眉头微蹙，神色专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几分清俊，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方才在云端之上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公子方才的话，倒让我想起凡间的一桩趣事。”易枫动作微顿，抬眼看她：“哦？”“我曾听闻凡间的凡人谋生，要去那些大户人家或是商号里当差，”敖听心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好奇，“那些掌柜的，见着有本事的人，便会好生招揽，可若是这人本事再大，敢顶撞东家，或是坏了东家的规矩，哪怕他能给商号赚来金山银山，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甚者还要折辱一番。”易枫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笑意，指尖的罡气依旧在缓缓流转，声音却带着几分通透的凉薄：“你倒是看得透彻。这三界，与凡间的商号，本就没什么两样。”敖听心眨了眨眼：“公子是……庭是那东家，佛门是那合作的大商号，我们这些散修或是龙族，便是那讨生活的打工人？” “算不上。”易枫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翻涌的东海碧波，“龙族尚有四海疆域作为依仗，算是有靠山的帮工。而我，不过是个没签过契书，却不得不为庭办事的临时工。”“临时工？”敖听心第一次听到这个法，有些不解。“嗯。”易枫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怅然，“用得着的时候，便给你一个‘玄极护法尊’的名头，让你去摆平那些庭不愿出面的麻烦；用不着的时候，或是你碍了谁的眼，这个名头，随时能被摘了去。孙悟空闹宫，是有背景的刺头，东家舍不得真罚，不过是发配去做个苦差事，熬够了年头，照样能成佛成祖。”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敖听心，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可我不一样。我若是敢像他那般闹上一场，或是真的动了大鹏雕那样的‘关系户’，庭和佛门不会跟我讲什么情面。他们会搬出规佛法，条条框框都能把我钉死，魂飞魄散，都算是便宜我了。”敖听心的心猛地一沉。她虽是东海公主，却也知晓三界之中的尊卑贵贱，只是从未想过，像易枫这般强大的人，竟会把自己比作任人拿捏的临时工。“那公子……为何还要帮庭做事？”她忍不住问道。易枫指尖的罡气收了回来，敖听心只觉周身的暖流骤然一滞，随即又归于平静。他站起身，走到清泉边，弯腰掬起一捧泉水，看着泉水从指缝间滑落，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不做事，又能如何？这三界之大，却没有真正能容身的地方。我若不握着这一点微末的权力，别护着旁人，怕是连自己，都活不过明。”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应和着他的话。敖听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强大得让人心折，却也孤独得让人心疼。他护着她，护着东海的安宁，却连一个能为自己撑腰的靠山都没樱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公子……若是日后真的有难处，东海虽不比庭佛门势大，却也愿为公子，尽一份绵薄之力。”易枫的背影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碧波翻涌的东海，易枫转过身，目光落在敖听心脸上，那双眼眸里盛着的，是看透了三界规则的冷冽与清醒，他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东海能顶得住庭的怒火吗？”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上的纹路，语气里添了几分凉薄：“百年前，淮水龙王不过是因辖地洪灾，迟了三日上庭报备灾情，便被庭冠以‘失职渎神’之名，召至九之上，当庭废去龙族神职，打入锁龙渊受万年雷火之刑。淮水龙族一脉，自此一蹶不振，如今淮水两岸，早已没了龙族踪迹。”“淮水龙王亦是一方水族之主，论根基，虽不及东海，却也算得上是老牌龙族。”易枫看着敖听心骤然发白的脸，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庭要处置他，不过是一道法旨的事，四海龙族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面求情。”“你方才，东海愿为我尽一份绵薄之力，这份心意，我领了。”他微微颔首，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无奈取代，“可我不能拿东海的数万水族性命，去赌庭的雷霆之怒。我身后空无一人，输得起，可东海输不起，你也输不起。”敖听心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承诺，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想起父亲平日里在龙宫深处，对着庭方向长叹的模样，想起族中典籍里记载的那些没落龙族的惨状，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连带着周身的灵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问道：“公子，你的是不是……真的？”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易枫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水族最深的忌惮。庭高高在上，掌三界生杀大权，龙族看似威风，实则不过是依附于庭的臣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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