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卿留下那句如同魔咒的“正房留给你”之后，便如同翩跹的蝴蝶，再次投入了宾客的簇拥之中，留下沈清辞一人站在原地，心潮翻涌，难以平复。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早已波澜四起的内心掀起了滔巨浪。恐惧、荒谬、屈辱、以及那该死的、不断滋生的扭曲狂喜与虚荣，交织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冷冽香气的温暖靠近。母亲周婉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安抚意味。
“辞，”周婉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动作自然亲昵，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看你脸色白的，吓着了？”
沈清辞猛地回过神，对上母亲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妈……”沈清辞喉咙干涩，声音沙哑。
周婉清微微叹了口气，挽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旁边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凌云彻识趣地没有跟过来，只是远远站着，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傻孩子，”周婉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沈清辞耳中，“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喜欢曼卿，对不对？这么多年，妈都看在眼里。”
沈清辞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在母亲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垂下眼睑，默认了。
“曼卿她……”周婉清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她心里也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把正室的位置，给你留着。你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这个‘正室’的名分，意味着什么。”
沈清辞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母亲的话，印证了苏曼卿并非戏言！这个“正室”的位置，是真实的，是……被这个圈子认可的！
“今这场面，你也看到了。”周婉清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谈笑风生、身边皆伴着年轻男伴的贵妇们，语气平静无波，“来的都是自己人，圈内的。大家都明白规矩。只有你……是唯一一个，还没正式‘入门’的。”
沈清辞感到一阵寒意。原来，在所有人眼中，他早已是“待价而沽”的、属于苏曼卿的“准所有物”！他的孤立，并非偶然，而是他身份未明的必然！
“曼卿对你，是用了心的。”周婉清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劝慰，“她若真收了你，绝不会是杨辰这样的‘纳宠’仪式。那太轻了，配不上你，也配不上她给你的‘正室’名分。”
沈清辞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恐惧。
周婉清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母性的柔和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给你的，会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入赘仪式。”
入赘仪式！
男嫁女娶！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清辞的心上！不是像杨辰那样穿着女仆装、跪地称奴的“纳宠”，而是正式的、公开的、遵循古礼的“入赘”！这意味着，他将以一种更加“正统”却也更加彻底的方式，被标记为苏曼卿的所有物！他将“嫁”入苏家，冠以妻姓（或许不会改，但意义相同），成为苏曼卿名正言顺的“丈夫”（尽管实质是附属品）！
这比杨辰的仪式，少了几分羞辱性的戏谑，却多了几分庄重的束缚与社会性的归属宣告！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文明外衣下的彻底驯服！
看着儿子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周婉清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语气更加温和：“辞，别怕。这是好事。入了苏家的门，有了名分，曼卿自然会护着你，沈家也能借势更上一层楼。你……也就真正有了归宿。”
归宿？沈清辞心中一片冰凉，却又诡异地生出一丝渴望。是啊，归宿……一个被明确界定的、被强大力量庇护的……牢笼。
就在这时，凌云彻晃悠了过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插嘴道：“嘿，辞，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嘛。放心好了！”他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动作随意，带着一种纨绔子弟的熟稔，“我跟婉清姐以后要是办，那也就是个‘纳妾’的仪式，走个过场，热闹一下而已。绝对威胁不到你爸……哦不，沈哥在家里的地位！我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了，就是陪着婉清姐解闷儿的！”
他这话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一场无关紧要的派对，却再次确认了这个圈层森严的等级制度——“正室”与“侧室\/侍从”的壤之别。连凌云彻这样背景的人，都坦然接受自己“妾室”的定位，那他沈清辞这个“正室”，岂不是……更应“感恩戴德”？
“行了，凌，少两句。”周婉清略带嗔怪地打断了凌云彻，但眼神中并无多少责备，反而带着纵容。她转向沈清辞，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却依旧带着关切：“辞，别想太多。曼卿既然给了你承诺，就会安排好一牵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就校”
她看了看腕表，道：“时间不早了，凌的父母约了我们过去吃个家常便饭，不好让人久等。你一个人……没问题吧？”她看着沈清辞，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我没事，妈。”沈清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僵硬无比，“你们去吧，我……我再待会儿就回去。”
“嗯。”周婉清点点头，又轻轻抱了抱他，在他耳边低语，“放宽心，孩子。这条路……没你想的那么难走。习惯了，就好了。”
完，她挽起凌云彻的手臂，凌云彻冲沈清辞挤了挤眼，两人便相携离去，融入了喧闹的人群。
沈清辞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和那个年轻“继父”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母亲最后的拥抱和低语，带着一种残酷的温情和认命的劝导。她在用她的方式安慰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是“归宿”，是可以通过“习惯”来适应的。
入赘仪式……男嫁女娶……正室……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虚脱感，以及一种……扭曲的期待？期待那个被公开承认的“名分”？期待彻底卸下“沈清辞”的重担，完全成为“苏曼卿的正室”？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在“妻主”身边巧笑倩兮的年轻男孩，看着台上垂首侍立的杨辰和那对双胞胎，再想到凌云彻对“纳妾仪式”的坦然……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挣扎和痛苦，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合时宜。
雌途明示，母慰歧路。母亲的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为他指明了那条既定的、通往“雌伏”终极归宿的道路。而这条路，在母亲和整个圈层看来，竟是值得“欣慰”和“期待”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下来。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平静，笼罩了他。
也许，母亲是对的。习惯了，就好了。
他端起一杯酒，走向喧闹的人群。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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