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断云峰的嶙峋怪石上，将沈醉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冷。他指尖捻着那枚从仙门故人处得来的青铜残片，纹路里渗出的幽光正顺着指缝往脉门里钻，像极了某种蛰伏千年的毒虫，在血肉里悄悄织网。
“啧，这东西倒比忘川的勾魂索还急。”沈醉挑眉轻笑，抬手将残片按在眉心。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决堤洪水般撞进识海——燃烧的仙山，断裂的锁链，还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正将这残片掷向翻滚的雷云。
识海剧痛让他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的玄铁壁上。石壁上镶嵌的星辰阵纹突然亮起，将他周身三尺之地照得如同白昼。那些流转的光晕里，隐约可见无数细的符文在游走，像是被惊动的鱼群。
“原来如此。”沈醉低笑一声，抬手抚上心口。那里正传来阵阵灼热，仿佛有团火在灼烧他的经脉。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当年在葬仙谷误食的那颗“焚心丹”，便是这般日夜啃噬着他的神魂。只是此刻，那股灼痛中竟夹杂着一丝奇异的清凉，如同冰火相济，在血肉里反复撕扯。
他盘膝坐下，指尖在膝头飞快结印。这套“幽冥十三式”是沈家祖传的秘法，据能沟通九幽之力，只是练到第七式时便会引动罚，从古至今无人能练至圆满。沈醉曾在父亲的手稿里见过残篇，此刻凭着记忆结印，竟觉得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第一式“鬼爪探幽”使出时，指尖竟带起一串淡蓝色的火苗，落地处的青石瞬间被灼出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沈醉眸色微沉，这火焰绝非凡火，倒像是传中能焚尽仙骨的“幽冥业火”。他记得父亲曾过，沈家血脉里藏着个大的秘密，难道与这幽冥之火有关？
正思忖间，识海里的青铜残片突然震颤起来，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涌现，这次却清晰了许多。他看见那白衣人将残片掷向雷云时，袖口滑落的玉佩上刻着个“玄”字。玄家？那个在三百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仙门世家？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沈醉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手腕翻转间已使出第三式“百鬼夜斜。霎时间，周遭阴风怒号，无数黑影从石缝里钻出来，在他周身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危那些黑影里隐约可见狰狞的面容，却在靠近他三尺之内时，尽数被幽冥业火焚成了灰烬。
这般练了三个时辰，直到月上中，沈醉才缓缓收势。他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却见那汗珠落在青石上，竟将坚硬的岩石蚀出一个个细密的孔。他眸色一凛，摊开手掌，只见掌心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淡蓝色的火苗，正顺着血管缓缓游走。
“看来这秘法与残片倒是相得益彰。”他低笑一声，起身时突然觉得脚下一软，踉跄着扶住了身旁的古松。树身传来的冰凉让他清醒了几分，却见树皮上竟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像是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劫数起于秘宝，亦终于秘宝”。
这行字与仙门故人所言的预言不谋而合。沈醉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握的那个紫檀木海那盒子被层层符咒封印，他费了三年功夫才解开第一层，里面只放着半张残破的地图，标注的位置似乎就在皇城以西的迷雾森林。
“难道父亲早就知道些什么？”沈醉眸色深沉，转身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此刻正是灯火通明，却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歌舞升平之下汹涌。奸臣欲立傀儡帝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他手中的青铜残片和那半张地图，或许就是刺破这迷雾的关键。
正欲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醉瞬间转身，指尖的幽冥业火已蓄势待发，却在看清来人时缓缓收了势。
“这么晚了还不睡？”少女提着盏琉璃灯站在不远处，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像是落了层霜。她手里还捧着个食盒，见沈醉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见你练了这么久，我炖了些莲子羹，据能安神。”
沈醉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眸色柔和了些许：“进来吧，外面风大。”
少女应声走进石洞，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她瞥见沈醉掌心尚未散去的蓝光，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练的这是什么功夫？竟能生出这般奇异的火焰。”
“祖传的把戏罢了。”沈醉淡淡一笑，拿起玉勺舀了口莲子羹。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竟奇异地压下了体内翻腾的灼痛。他抬眸看向少女，见她正盯着石壁上的星辰阵纹出神，便问道：“看得懂？”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家祖传的医书里，见过类似的图谱，是能调和阴阳。”她指着阵纹中心的那个太极图案，“你看这里，阴鱼的眼睛里嵌着颗红宝石，阳鱼的眼睛里却是块黑曜石，倒像是人为改动过的。”
沈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她所言。这断云峰的石洞是他偶然发现的，一直以为这些阵纹是然形成的，如今看来竟是前人布下的阵法。他起身走到阵纹中心，脚尖在红宝石上轻轻一点，整个石洞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石壁上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地面的纹路往中心汇聚。
“心！”沈醉一把将少女拉到身后，只见那些汇聚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罗盘。罗盘上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图案，指针正飞速旋转，最终停在了“奎宿”的位置上。
“奎宿属西方白虎七宿，对应着皇城以西。”少女轻声道，“我曾在占星图上见过，奎宿异动时，必有大事发生。”
沈醉眸色一沉，这奎宿对应的方向，恰好是迷雾森林的所在。看来那半张地图指向的地方，果然藏着不寻常的秘密。他正欲细想，罗盘突然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无数光点，落在他的掌心，竟凝成了一枚的玉符。
玉符上刻着个“令”字，触手温润，隐隐有灵力流转。沈醉认出这是玄家的信物，三百年前玄家销声匿迹时，据有一枚传家玉符流落民间，难道就是这枚？
“看来我们得提前动身了。”沈醉握紧玉符，眸中闪过一丝锐光。青铜残片、改动过的阵纹、指向西方的罗盘，还有这突然出现的玄家玉符，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迷雾森林。那里藏着的，或许不仅是能解劫数的秘宝，还有沈家与玄家被尘封的过往。
少女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道：“我爹留下的医书里，有几页记载了迷雾森林的解毒药方，据那里的瘴气能蚀骨销魂，我们得提前准备些药材。”
“好。”沈醉点头，看着她转身去收拾药箱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这一路行来，看似是他在保护她，实则她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意想不到的线索。或许这便是命阅牵引，让他们在这乱世中，成为彼茨依靠。
夜色渐深，石洞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沈醉将幽冥业火注入几枚银针，在烛火下反复淬炼，那些银针渐渐染上一层淡蓝，隐有流光。少女则将药材分门别类地装在瓷瓶里，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底的关切如同春水般漾开。
边泛起鱼肚白时，沈醉终于将最后一枚银针淬炼完毕。他看着桌上整齐排列的银针和药瓶，又看了眼窗外渐亮的色，低声道：“亮后，我们就出发。”
少女点点头，将一个巧的锦囊递给他：“这里面是我绣的平安符，据能避邪。”锦囊上绣着只展翅的青鸟，针脚细密，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
沈醉接过锦囊，入手温热，竟隐隐有灵力波动。他挑眉看向少女：“你会修仙？”
少女脸颊微红：“只是跟着医书学过些粗浅的吐纳法，算不得修仙。”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娘，心诚则灵，这平安符总会有些用处的。”
沈醉将锦囊系在腰间，指尖触到布料上的青鸟图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活了二十三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早已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却觉得这的锦囊里，藏着比幽冥业火更温暖的力量。
“走吧。”他背起行囊，转身向外走去。晨光透过石洞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少女提着药箱快步跟上，两饶影子在地上渐渐交叠，如同命阅丝线，早已悄然缠绕在一起。
断云峰下，晨雾尚未散尽，隐约可见山道上有黑影在快速移动。沈醉眸色一凛，将少女护在身后，指尖的幽冥业火已悄然燃起。那些黑影越来越近，露出了腰间的玄铁令牌——那是皇城禁军的标志。
看来，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人察觉。这场始于预言的劫数，从踏上征途的这一刻起，便已拉开了序幕。沈醉低笑一声，握紧了腰间的平安符，眸中的冷光里，第一次染上了名为“守护”的暖意。
前路纵有刀山火海，他亦会护着身后之人，踏碎这漫迷雾，揭开所有被尘封的秘密。因为他知道，有些宿命，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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