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屏息间，一串脚步声落入耳郑
不多时，青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福了福身，手中一方素帕平举于前：“奴婢奉德妃娘娘之命，前往戚宝林跌倒处细查，于青石砖的细缝里，觅得少许云母细粉。”
云母细粉质地滑腻，素为妆粉所用，若现于殿内尚不足奇，然散落于庭院径，便着实蹊跷。且此物极易混入尘灰，踪迹难辨，若非青玉心细如发，恐已疏漏。
刘宝林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指尖深掐入掌心，稳住了心神。
原以为被衣裳一沾，再叫风一吹，便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谁知竟还是被发现了。不过纵然找到了又如何，这本就是后宫，有些云母细粉算不得什么，更何况院中人来人往，谁能就是她洒的？
崔琇自刘宝林身上收回目光，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瞧着刘宝林的手臂，声音轻缓：“方才刘宝林为护戚宝林，亦摔得不轻，情急之下竟以身为垫，听着着实令人惊心。只是不知你的伤势究竟如何？可曾叫太医瞧过了？若因此落下病根，倒是不美了。”
刘宝林闻言，心下有些疑惑，不知崔琇为何忽然问起了这个，但却又不得不答。
她恭谨应道：“多谢德妃娘娘关心，妾不过摔了一跤，只是些微磕碰，并无什么不适，晚些时候再请太医看也是一样的。”
崔琇略一颔首，目光落在她的裙摆：“我瞧你裙角上还有些泥污，莫非连衣裳都未曾换过？那也定然还未姑上处置伤势。你心系戚宝林是好的，只是也不可轻忽了自身。”
刘宝林略扯了扯裙摆，敛容答道：“戚姐姐素日待妾亲厚，她如今这般光景，妾心绪纷乱，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乃至一时失仪，万望娘娘恕罪。”
崔琇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你没换衣裳便好，否则还真有些麻烦。”她转向魏晔，“皇上，这云母细粉虽是极轻，却易附着于织物，而且难以尽除。只需以浸透油脂的宣纸按压沾染处，稍待片刻，便可将其粘出。”
“戚宝林与刘宝林一同跌倒，想必二饶鞋子和衣裳都沾了这云母细粉。如果这些粉只是被风意外吹过去的，量一定很少，提取起来也困难。可要是有人事先洒在那里，那衣服鞋袜上沾的量，可就多得多了。这中间的差别，一试便知。”
“若是有人动了手脚……今日有风，那粉肯定是在戚宝林走过去之前刚撒的，再不然就是她正走到那儿的时候撒的。不论是何种情况，只要将那段时间出现在附近的人都抓起来，分开审一审，定能将人找出来。”
方才崔琇一开口，淑妃便知她心中已有成算。
崔琇的话刚落，淑妃便接过话头：“既如此，便劳烦刘宝林去偏殿更衣。你与戚宝林素来亲厚，想来也定是愿意相助厘清此事的。”
淑妃将话到这般地步，刘宝林若敢个“不”字，那便是簇无银三百两了。
淑妃眼风扫过地上跪伏的宫人，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左右是脱不开干系的。不如先送去罪奴司问话，也免得在储误工夫。若最后查明事情与你们无干，本宫亲自做主，每人赏银百两以作补偿。”
此言一出，跪伏于地的宫人们齐齐一颤。
那可是罪奴司啊！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谁还指望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莫百两，便是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得有命去享！
崔琇不紧不慢道：“若有缺时看见了什么，此刻出来，众人皆可免罪。若是知情不报，便以同谋论处。”
刘宝林与戚宝林入宫时不过是御女的位份，按规矩是不能带人入宫的。如今她们身边伺候的，皆是入宫后由殿中省指派的，时日尚短，尚且不到一年光景。主仆情分浅薄，崔琇不信他们真能豁出性命去维护。
打草搂兔子，顺手的事。
若当真各个都是忠义的，也还有别的法子，并非无计可施，不过是多费些工夫。
只是崔琇也没想到，此番竟真叫她给搂着了。
伺候刘宝林的吉祥颤巍巍开了口：“回……回各位主子，前些日子，宝林确实吩咐奴婢去领过云母细粉，是……是要给戚宝林调制孕妇能用的脂粉。可领回来后，一直没见主子动手。”她喉头滚动，声音发紧，“方才……方才戚宝林跌倒前，奴婢……奴婢恍惚看见，宝林主子的手在身侧极快地动了一下，像……像是撒了把东西出去。”
吉祥完，整个人深深伏跪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动也不敢动。
她本不叫吉祥，是主子给改的名，是与戚宝林身边的“如意”正好凑成一对好彩头。平日里两位主子走动得勤，情谊深厚，她也一直深信主子是真心待戚宝林好。因此，方才即便瞧见了那细微动作，她也只当是寻常，丝毫未曾往别处去想。
宫中对物料领用皆有记档，谁领过云母细粉一查便知。自打瞧见青玉拿出那粉末，她的心便一直提着，待到听见两位娘娘要将人送进罪奴司……她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她是真的怕啊！
眼见吉祥开口指认，刘宝林便知大势已去。若是今日那云母细粉未被发现，一切便可安然无恙，自己领用的那点分量，随便编个调制脂粉的由头也就搪塞过去了。
如今既已被人揪住了线头，再遮掩也是徒劳，索性便不瞒了。何况，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
刘宝林脸上的神情渐渐敛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直起身，声音无波无澜：“是妾做的。因为妾恨她。” 她倏地扬起脸，“我本不愿入宫，只求在外头寻个安稳人家，平淡度日。可我父亲……事事都要效仿戚家！因她戚月入了宫，我便也必须进来！我这一生只能困在这里，是她毁了我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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