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虽则心情见好，身子骨终究还弱着，坐得久了，眉眼间便透出些倦意。
崔琇是赢家，不好开口散局，只得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淑妃的脚尖。
一局终了，淑妃将牌往桌上一推：“不打了不打了，今日带的银子都输光了，再打下去怕是要拿头上的簪子抵账了。”
出了宫门，福充容与沈昭仪结伴一道儿走了。
这两人，一个心直口快，一个性情刚烈，常为些事争执几句。可争来吵去，倒生出几分相惜的情谊来——终究都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又因着两人膝下都是公主，福充容近来又甚是好学，见大公主出落得聪慧得体，便常向沈昭仪讨教养女儿的学问。
今日两人约好了去描些新花样子，好给公主们裁秋衣。
坐了大半日，崔琇觉得腰背有些发酸，便邀着淑妃在园子里慢悠悠地散着。
青石板上浮动着梧桐叶筛碎的日影，蝉声从密叶深处断续漏出。
淑妃慢悠悠摇着手中团扇：“自打皇上允了皇后娘娘的父母返京，娘娘的气色倒真见好了，可比太医院的汤药还灵验些。”
崔琇目光掠过廊外被烈日晒得发白的假山：“骨肉团圆原是人间至喜，娘娘心绪开怀，自然有益康健。”她伸手轻轻拨开垂到面前的凌霄花蔓，“听容音，娘娘这两日进膳都香了些。”
淑妃有些感慨：“许是怕如今这副病容，徒惹姚老夫人伤心罢。皇后娘娘这些年……”她话头一顿，忽然轻笑一声：“好在前朝那些老古板没出声。”
崔琇在转角处停下：“姚家如今已非戴罪之身，皇后病中思亲，不过是召家人一见。若连这也要阻拦，那便是真真不识时务了。”
淑妃也停下步子：“只是不知……姚家老爷夫人此番返京，是暂住还是久留？”
一阵风吹过，把崔琇腰间禁步吹得琅琅作响。
她轻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淑妃的团扇在空中停了片刻：“我只是没想到，当年皇上处置得那般决绝，如今竟会松口召他们回来。”
崔琇垂眸笑了笑：“姐姐莫不是忘了，明年又是大比之年。”
姚家在那群学子心中可是圣地，当年出事，不少人可是直接弃考离京的！
与其是皇上对姚家改了态度，倒不如是……皇上在向下学子示好。
崔琇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空地：“那是不是四皇子他们？”
淑妃将团扇搭在眉梢望了望：“妹妹好眼力，果真是他们。”
今日几个大的倒是齐整，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就连大公主也在场。
四皇子一瞧见淑妃，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抬腿就要往这边跑来。
刚一迈步，便听见大皇子轻咳一声，他立时收住了脚，整了整衣袍，规规矩矩继续往前走去。
他朝淑妃端正一揖：“儿子见过母亲。”又转向崔琇行礼，“给崔娘娘请安。”
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同她们见了礼。
二皇子如今是大皇子怎么做，他便跟着怎么做。
大公主起先略露羞赧，旋即想起这些时日在崔琇身边听得的教诲，又将头微微扬起。
淑妃笑道：“都快免礼罢，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大皇子回道：“回淑娘娘的话，我们在玩投壶。”
罢，他侧了侧身，让出了后面的场地。
只见地上静静立着个细颈长腹的投壶，壶中孤零零插着一支箭羽，四周倒是散落了不少。
四皇子嘴快：“方才在教大姐姐投壶呢，可大姐姐笨，我教了许多遍，她都投不进去。”
淑妃抬起团扇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怎么话呢！怎知不是你没教好？”
四皇子略不服气：“可我教大哥的时候，他一遍就会了，我分明是一样教的！”
大公主脸上泛了红：“我明明已经将要领都记下了，可不知怎的，手总是不听使唤。”她望向淑妃，“淑娘娘别怪四弟，是女儿扫了他们的兴致。”
淑妃忙安慰道：“好孩子，快别这么，这不是还中了一支吗？你才学，能这样已是极难得了。”
四皇子还想什么，被淑妃瞪了一眼，便噤了声。
倒是一旁的二皇子开了口：“可这支……是四弟弟投的。”
场面霎时一静，大公主主局促地攥着袖口，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了。
淑妃急得不行，目光落在崔琇身上后，一拍手：“四皇子才学多久，定是他那套法子不适合你。你德娘娘投壶最是在行，让她教你，保管你能学会。”
罢，淑妃朝崔琇递了个眼色。
崔琇无奈，只得吩咐青玉去取箭羽。
早知道上回叶子戏打腻了，便不和她们改玩这个了！
四皇子听淑妃这般，早已两眼放光地望着崔琇，不待青玉动手，他便捧着箭羽跑着到了崔琇跟前。
崔琇掂拎箭羽，示意大公主站到她身侧：“静心。”
大公主立时收了心绪，凝神细听起来，就连旁侧的几个孩子也都静心听着。
末了，崔琇温声对大公主道：“万事开头难，你能站在这儿尝试已是进步。若想投得好，旁人教得再精，自己若不琢磨，终归成不了自己的本事。”
教罢大公主，四皇子又缠着崔琇变着花样投壶，也不知这孩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离开那儿后，崔琇轻嗔道：“姐姐倒会给我找事做。”
淑妃笑道：“你今日赢了我好些银子，帮我解个围怎的了？阿弥陀佛，我也没料着方才那句竟夸错霖方。眼瞧着大公主那孩子要掉泪，你叫我怎生是好？好容易这孩子敢站出来，总不能被我三言两语又给回去了。”
崔琇想到方才那场面，换作是自己只怕也尴尬得紧，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
轻风送来花香，偶有鸟鸣传来，四下里一派安宁。
淑妃轻叹道：“如今宫里没了那些个爱生事的，日子倒比前些年舒心不少。若能一直这般便好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内侍慌慌张张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启禀淑妃娘娘、德妃娘娘，戚宝林摔了一跤，已然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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