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颠簸声。苏念掀起车帘一角，映入眼帘的是民国初年特有的街景——灰墙黛瓦间夹杂着几座西洋风格的楼，穿长衫的先生与着短打的脚夫擦肩而过，远处报童挥舞着报纸，嘶哑地喊着“北洋战事”的头条。
空气里弥漫着煤烟与胭脂混合的气味，这是属于乱世的鲜活与仓皇。
“大姐，大帅府快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苏念放下车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精致的蕾丝花边。这具身体的原主苏念，留洋五年学的是艺术，性子怯懦，若非家族受沈惊寒所托亟需庇护，断不会来这虎狼环伺的帅府。
马车停在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蹲踞两侧，持枪卫兵目不斜视，透着凛冽的肃杀。苏念刚下车，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副官快步迎上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苏姐，大帅在书房等您。我是副官秦峰。”
秦峰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几分审视。苏念知道，这位留洋归来的未婚妻，在沈惊寒的人眼里，恐怕与“麻烦”二字画着等号。
穿过栽着雪松的庭院，书房的门是厚重的梨花木。秦峰刚要通报，里面便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苏念闻到镰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墨香。沈惊寒正坐在书桌后看文件，军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听到动静，他抬眼看来——那双眼睛比照片里更冷，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刺过来。
“苏姐。”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家父与你祖父的约定，我知道。但你该清楚，这婚约于我而言，无关情爱。”
苏念走到书桌前站定，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羞怯低头，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沈大帅，我留洋五年，学的不止是油画。”她顿了顿，看着他微蹙的眉峰，补充道，“还有西医，以及一些……关于遗传学的知识。”
沈惊寒的手指在文件上停住了。他审视着眼前的女人，一身月白色洋裙，气质清丽，眼神却异常镇定，与传闻中那个怯懦的苏家姐判若两人。
“苏姐想什么？”沈惊寒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
“我想，”苏念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令尊的遗愿，不仅是让我做你的妻子，更是让我帮沈家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比如，治好你的‘隐疾’。”
“放肆！”沈惊寒猛地拍桌，桌上的茶杯震得作响，“谁准你议论我的私事？”
他的怒气带着久经沙场的威压，连秦峰在门外都吓得屏住了呼吸。但苏念却纹丝不动，反而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递过去：“这是我根据沈家族谱记录的病例分析，您的隐疾并非无解，只是需要更系统的治疗，你难道不想好了吗？”
笔记本上是娟秀的字迹，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医学术语，旁边还画着简单的人体器官示意图。沈惊寒的瞳孔微缩——这些东西，连他请的德国医生都未曾如此清晰地分析过。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秦峰匆匆进来禀报：“大帅，南边的粮商又在囤积居奇，城西百姓闹起来了！”
沈惊寒的脸色沉得更厉害，起身就要往外走。苏念却在他转身时开口：“用平价粮铺对抗囤积，同时查粮商背后的资金链——他们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十有八九和你那位表兄有关。”
沈惊寒的脚步顿住了。他那位表兄沈惊远，一直觊觎帅位，这是公开的秘密，但他没想到，这个刚到帅府的女人竟能一语道破关键。
他回头看向苏念，目光复杂。眼前的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秦峰，”沈惊寒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先按苏姐的去办。”他转向苏念，语气里多了丝探究，“看来，苏姐带来的不止是婚约。”
苏念合上笔记本，微微一笑：“我带来的，是沈大帅此刻最需要的东西。比如，一场不会绝后的未来，和一个能稳住民生的方案。”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沈惊寒看着她唇角那抹从容的笑，忽然觉得，这桩荒唐的婚约，或许并非全无用处。
而苏念知道，她与这位冷面大帅的周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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