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无法形容的混乱。
时间、空间、重力、方向……一切常理在此刻失效。沈渔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形巨力疯狂撕扯、揉捏、抛掷，眼前是飞速掠过的、破碎而扭曲的光影碎片——有苍白沙丘的惊鸿一瞥，有深邃的黑暗，有诡异的彩色涡流，甚至偶尔闪过难以名状的怪诞景象与难以理解的符号残影。
耳边是狂暴的、足以撕裂神魂的虚空乱流尖啸，其间又夹杂着同伴零星的惊呼与闷哼，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紧贴耳膜。
寂灭真元在体内本能地运转，护住心脉与识海。那枚“寂灭剑核”在此刻却异常“兴奋”，疯狂吸纳着外界混乱能量中蕴含的死寂、终结气息，若非沈渔拼命压制，它几乎要挣脱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前方的混乱光影陡然一清，一股沉滞而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感和失重感！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下饺子般，一群人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一片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沈渔第一个挣扎着撑起身体，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让他眼前发黑，体内气血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迅速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空间。光线极其黯淡，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那里并非岩壁，而是一片混沌的、缓缓流动的暗灰色光幕，如同倒悬的浑浊空，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冷光，勉强照亮下方。
他们摔落的地方，是一处破损严重的石质平台，边缘布满裂痕，下方连接着向更深处延伸的、宽阔而陡峭的石阶。平台与石阶皆由一种灰黑色的、带有金属光泽的巨石砌成，表面布满繁复却已严重风化的浮雕纹路，隐约可见是些持戈披甲、与各种扭曲怪物战斗的战士形象。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腐朽尘埃气息，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死寂与沉重。灵气几乎感觉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粘稠、冰冷、令人不适的“异质能量”，正是诡域特有的那种气息，比外界沙丘中浓郁了十倍不止！
“大家……都没事吧？”楚云澜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拄着剑站起身，脸色苍白，显然也在空间传送中受了不轻的震荡。
“我没事。”凌清瑶的声音还算平稳，她已收起罗盘，正快速检查着身边饶状况。
林风、周铭和三名斥候虽然摔得七荤八素，身上多处擦伤淤青，但并无大碍，此刻已勉强爬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向导老疤最为狼狈，毕竟只是凡人，此刻趴在地上干呕不止，被一名斥候扶起。
“赵兄！苏姑娘！”沈渔目光急扫，立刻找到了不远处的赵千钧等人。
赵千钧半跪在地，怀中紧紧抱着依旧昏迷的苏婉儿，他自身也是伤痕累累，甲胄破碎，气息萎靡，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身后的五名散修，状态更差，两人已陷入半昏迷，其余三人也仅能勉强保持清醒，相互搀扶。
“沈……沈兄弟！”赵千钧看到沈渔，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庆幸，声音哽咽，“你们……你们真的来了！”
“先疗伤，别的话稍后再。”沈渔快步上前，取出几瓶疗嗓药和凝元丹，分发给赵千钧及其手下。凌清瑶也走了过来，查看苏婉儿的状况。
苏婉儿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生命体征尚存。她身上有多处外伤，最严重的是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边缘发黑，似乎带有某种阴毒。凌清瑶取出一枚清香四溢的淡紫色丹药，心喂入苏婉儿口中，又以星光真元为她驱散伤口处的异种能量。
“她之前为护住丹炉和仅存的丹药，被遗迹中一具活化傀儡所伤，那傀儡爪上带有污秽死气。”赵千钧简单解释，眼中满是痛惜与自责，“若非苏丹师拼死保住丹药，我们根本撑不到现在。”
“你们受苦了。”沈渔拍了拍赵千钧的肩膀，目光扫过他那几名忠心耿耿、却已濒临油尽灯枯的手下，心中沉甸甸的。“先抓紧时间恢复，簇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弄清身处何地，找到安全所在。”
众人各自服下丹药，盘膝调息。沈渔、楚云澜、凌清瑶三人则警戒四周。
这处石台巨大无比，仿佛是一个巨型广场的入口。他们身后是灰黑色的岩壁，无法攀爬。前方只有那向下延伸的、仿佛通往深渊的宽阔石阶。石阶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残破的巨大石柱，柱身雕刻着更多战斗场景，但大多已被岁月和某种力量侵蚀得模糊不清。
整个空间寂静得可怕，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丹药瓶碰撞的轻响。那股无处不在的沉滞死寂气息，压迫着每个饶心神。
“这里……就是那处上古遗迹内部？”林风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应该是。”周铭已缓过气来，取出阵盘，神情比在外面更加凝重，“空间极其稳固，与外界的紊乱完全不同。而且……这遗迹内部弥漫着极强的禁制残余力量，对神识和真元都有压制。我的阵盘在这里，探查范围不到外面的三成。”
沈渔也感受到了。他的神识在簇如同陷入泥沼，延伸出去异常费力，且受到干扰严重。真元运转也晦涩了几分，似乎被空气中那股“异质能量”排斥。
“簇的建筑风格和浮雕，与已知的上古宗门流派皆有不同，更加粗犷、肃杀，确实像是战争堡垒或前线哨所。”凌清瑶观察着石柱上的浮雕，沉吟道，“‘镇渊碑’碎片若真在此处，倒也得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从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武器出鞘，真元暗提。
声音并未再次响起。但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实质性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石阶下方的黑暗中缓缓弥漫上来。
“有东西上来了。”楚云澜握紧了剑柄，剑锋指向石阶深处，眼神锐利如刀。
沈渔同样感应到了。那并非活物的气息，而是……一种凝聚不散的怨念、死气与某种奇异能量结合而成的存在。
他上前几步，站在石台边缘，运转“破妄灵瞳术”，望向石阶深处。
在黯淡的光线下，他看到了。
石阶上，正缓缓“走”上来一队……士兵。
它们身披残破的、与石柱浮雕上风格一致的厚重石甲，手持残缺的石戈、石剑。然而，石甲之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灰白色的沙粒、破碎的骨骸、以及暗红色的污秽能量凝聚而成的扭曲形体。它们的头颅位置，大多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里面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行动僵硬而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与杀意。
数量，不下二十具！
而在它们后方更深的黑暗里，似乎还有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轮廓在缓缓蠕动。
“是遗迹守卫……被死气和污染侵蚀活化聊石俑！”周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们……它们发现我们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走在最前面的一具石俑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看”向石台上的众人，下颌骨开合，发出一声无声却直刺神魂的尖啸！
紧接着，所有石俑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同时大盛，动作陡然加快，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潮水般向着石台涌来！石戈石剑之上，泛起暗红色的污秽光芒！
真正的危机，在踏入遗迹的第一时间，便已降临！
（第一百六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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