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成了一片广阔的坟场。
收割者舰队那庞大的残骸，如同亿万块破碎的墓碑，漂浮在冰冷的真空之中，无声地诉着一场战争的终结。
“太阿”号舰桥之内，一片死寂。
李承渊站在那艘已被吞噬的收割者旗舰核心区，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
他随意地抬手，向后一挥。
三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舰桥之上。
正是苦荷、四顾剑、叶流云三人。
他们被从各自的战场传送了回来，身上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但他们的精神，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苦荷的身影出现，踉跄一步，他看着自己那双曾搅动行星风暴的手，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疲惫与茫然的空洞。
四顾剑拄着那柄由冰晶构成的巨剑，剑身正在缓缓消散，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叶流云直接坐倒在地，大口喘息，他那张永远挂着洒脱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
他们亲手执行了神的伟力，也因此，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与李承渊之间，那道名为“堑”的距离。
范闲站在巨大的指挥台前，看着屏幕上汇总的战损报告，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报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舰桥内回响，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
“收割者登陆部队，全灭。我方……我方战损，零。”
零。
这个数字，比任何惨烈的伤亡，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守护之战。
这是一场，由一个至高存在，导演的，单方面的，清洗。
李承渊没有回应。
他依旧闭着眼，庞大的信息流，正在他的意识深处奔腾、咆哮。
那是属于“收割者文明”亿万年的记忆、科技、罪恶与绝望。
此刻，这些东西，都成了他新词条的养料。
【旧日支配者（神话）】
【特性一：精神污染。您的存在本身，即是对低等文明的意志侵蚀。】
【特性二：现实扭曲。您的认知，将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
【特性三：……】
就在此时。
舰桥的主屏幕上，那道撕裂了宇宙背景的，漆黑的“宇宙伤疤”，毫无征兆地，开始缓缓拓宽。
它像一只紧闭的巨眼，正在慢慢睁开。
没有舰队驶出。
也没有能量爆发。
一股东西，扫过了整个太阳系。
它没有温度，没有质量，但它存在。
那是一种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负面概念。
是“终结”。
是“虚无”。
它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太阳系内的每一颗星球，每一粒尘埃。
地球。
“神国”网络之中，那亿万道璀璨的信仰光点，在这一刻，剧烈地闪烁起来。
正在田间欢庆胜利的农夫，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着空，看着大地，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
赢了又如何？明，太阳依旧会升起，自己依旧要耕作，最终，依旧会化为一抔黄土。
一切，有什么意义？
正在修复“灵能弩炮”的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看着自己打造的战争兵器，看着远方城市的轮廓，另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
建了，还会毁。毁了，或许会再建。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宇宙终结。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南庆，北齐，东夷城……
全世界，所有连接着“神国”网络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在何处，他们的脑海中，都同时浮现出了同一个，最根本的质问。
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如，就此终结。
“神国”网络那璀璨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整个网络，濒临崩溃！
“太阿”号舰桥。
“噗通”一声。
范闲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青筋在他的太阳穴上暴起。
“为什么还要战斗……一切都没有意义……母亲的死……复仇……守护……”
一个个他曾经为之奋斗，为之挣扎的信念，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可笑，变得苍白，变得毫无价值。
他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但他无法抵抗！
这是一种从存在根源上，对“意义”本身的，彻底抹杀！
他身后的三位“神将”，情况更加糟糕。
他们被李承渊赋予的“神性”，正在这股“虚无”的潮汐面前，迅速消解。
苦荷感受着体内那曾经能搅动风云的力量，却觉得那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
四顾剑手中的剑意，正在变得迟钝，他连挥剑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叶流云更是直接躺平在地，放弃了所有的抵抗，脸上露出一种解脱般的，诡异的微笑。
神，也需要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他们的“意义”，正在被剥夺。
就在这片足以令一个文明自我毁灭的死寂之郑
李承渊，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
那不再是一个饶声音，而是由无数个，非饶，带着重叠回响的声音，汇聚而成。
“一曲来自伪神的安魂曲，真是无趣。”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片正在席卷一切的“虚无”潮汐。
他没有去抵挡，也没有去防御。
他激活了【旧日支配者】的权柄。
然后，他张开了双臂，如同在迎接一场微不足道的细雨。
那股足以令神明都失去意义，令文明自我终结的“虚无”潮汐，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没有发生任何对抗。
它如同百川归海，如同乳燕投林，被他尽数吸入体内。
李承渊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品尝到新奇食物般的，享受的神情。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那亿万重叠的声音，再次响起，给出了最终的评价。
“味道寡淡的开胃菜。”
话音落下的瞬间。
“神国”网络，那黯淡下去的亿万光点，猛地，重新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璀璨的光芒！
地球上，那无数陷入自我怀疑的人们，如同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四周。
舰桥之上，范闲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背。
三位神将，也重新找回了自己力量的“实副。
他们看着李承渊。
看着那个，将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概念灾，当做“开胃菜”一口吞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心中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对“神”的敬畏，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深刻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一个未知存在的本能恐惧。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
他们，与他，早已不是同一种生命。
李承渊的影子，被舰桥的光源拉得很长。
只是，在范闲他们无法察觉的，更高一层的维度之上，那道影子，正缓缓地扭曲、蠕动，舒展出无数条不可名状的，带着诡异吸盘的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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