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里像揣了只活物，微微发热，随着呼吸轻轻鼓荡。
那感觉很陌生，不像是内力，更轻，更飘忽。
江无花手按在腹上，试图捕捉那缕游丝般的气息。
默笙抱着一捆新晒的草药从旁边经过，看见她愣神，凑过来声问：“无花姐，你不舒服？”
江无花摇头，眉头还皱着。
“没樱就是……觉得肚子里有点怪。”
“吃坏东西了？”
默笙放下草药，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关牵
没等江无花回答，旁边传来李长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那是气福”
他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双手揣在袖子里，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气感？”
江无花看向他。
这词她第一次听。
“嗯。”
李长生踱步过来，弯腰从默笙刚放下的草药里捡起一根干枯的植株，在手里捻着，
“炼气的第一步，感受到地灵气入体，在丹田扎根。算你运气不错，没把自己练死。”
炼气。
灵气。
这些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炼气之后呢？”
江无花追问。
李长生把枯草扔回筐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他一口气报出来，流畅得像在念菜名，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敬畏。
每一个词都砸在江无花心上。
她过去所知的力量体系，所谓的地玄黄，在这串名词面前，突然显得苍白可笑。
“阶高手，”
她声音有些发紧，想起过去在江湖上听闻的那些传，“比炼气如何？”
李长生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阶？”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仿佛她在问太阳是不是方的，“十个阶高手，凑一堆，不够人家炼气期的一根手指头碾的。”
江无花呼吸一滞。
她知道差距大，却没料到是这种云泥之别。
十个阶，在凡人武林已是顶尖战力，足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
可在修仙路上，竟只是起步都不如的尘埃？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
“为什么？”
李长生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这问题很蠢，
“再强壮的蚂蚁，也只是蚂蚁。”
他顿了顿，补充道，“灵气和内力，是两种东西。就像水和油，看着都是液体，能一样？”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又从灶台角落摸出个油瓶，滴了几滴油进去。
油花在水面散开，泾渭分明。
“看明白了？”
他把水瓢递到她眼前，“你们练的内力，撑死了是这水，能解渴，能洗衣。灵气，”
他指了指那几滴油，“是这东西。一滴，能烧掉一缸水。”
江无花盯着水瓢里漂浮的油花，心里翻江倒海。
她过去引以为傲的武力，她带着齐部打下的江山，在另一种力量体系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筑基呢？”她声音干涩。
“筑基，才算真正踏上这条路。丹田化海，能初步御物，画点最低等的符箓。寿命嘛，多个一两百年。”
李长生得轻描淡写。
一两百年。
江无花想起冷云舒，想起陈文，想起那些在权力场上汲汲营营的人。
他们争抢的一切，在漫长的寿命面前，意义何在？
“金丹呢？”
“金丹？”
李长生挑眉，“体内结出丹核，能长时间御空飞行，炼制自己的法宝。一击能轰平个山头。寿命可达五百载。”
一击，轰平山头。
江无花想象那场景，心头凛然。这已经不是人力范畴了。
“元婴？”
“元婴出，相当于多一条命。肉身毁了，元婴不灭，还能夺舍重生。神识能覆盖千里，洞察细微。”
李长生着，瞥了她一眼，“到了这一步，才算在修仙界有零自保的本钱，不用随时担心被人随手捏死。”
自保的本钱。
江无花咀嚼着这句话。
元婴修士，在她看来已是神仙手段，在李长生口中，却仅仅是“不用随时担心被捏死”。
“化神？”
“神识化形，干涉现实。一念动，可引动范围象。到了这地步，一般的门派得供着你。”
“炼虚？”
“初步触摸空间法则，能进行短距离瞬移。体内真元开始向仙元转化。”
“合体？”
“元婴与肉身彻底融合，不分彼此。举手投足引动地之力。”
“大乘？”
“仙元转化接近完成，等待飞升仙界。一击可倾覆万里山河。”
“渡劫？”
“扛过雷洗礼，褪去凡胎，飞升成仙。成了，与地同寿。败了，灰飞烟灭。”
李长生一口气完，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默笙偶尔摆弄草药的窸窣声。
江无花站在原地，丹田里那缕微弱的气感还在跳动。
炼气，筑基，金丹……渡劫。
一条漫长到绝望的阶梯。
她刚刚摸到第一级的边缘，而她的敌人，可能早已站在高处，俯瞰着她，如同俯瞰蝼蚁。
江无花想起那些山上的人，开开口问道：“他们……大概在什么境界？”
李长生挠了挠下巴，眼神飘向门外灰蒙蒙的空。
“谁知道呢。可能筑基，可能金丹，也可能更高点。”
他语气随意，“没仔细瞧过。”
“没仔细瞧过？”
江无花追问。
她不信。
李长生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无聊的坦然。
“瞧他们干嘛？在我眼里，都一个样。”
都一个样。
江无花无语了。
这话方式很爹。
反正想让你知道的就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问了也白问。
她抬起头，看向李长生，“我能练到哪一步？”
李长生与她对视，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干脆，“我没练过。谁知道尽头在哪儿。”
默笙也听见了只言片语，好奇地问：
“恩公，什么一个样？”
李长生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孩子别瞎打听。”
默笙吐了吐舌头，转身快步走进里间。
江无花还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一牵
炼气，筑基，金丹……
十个阶不够一根手指头……都一个样……
她丹田里那点微弱的气感还在缓缓流转，提醒着她刚刚踏入一个何等广阔而残酷的世界。
以前的她，以为推翻一个大虞，建立新朝，就是大的事业。
现在看来，不过是凡人之间的游戏。真正的力量，藏在云深不知处，视他们如草芥。
“觉得憋屈？”
李长生问。
江无花没话。
“憋屈就对了。”
他继续，“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总比一辈子在井里自得其乐强。至少，你现在知道有多高了。”
知道高，然后呢？
仰望？
还是……想办法，也爬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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