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法租界另一家茶楼的包厢里，丁陌见到了周允仁。
周允仁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学者。但丁陌知道，这人骨子里精明得很。
“周局长。”丁陌起身相迎。
“竹下先生。”周允仁在对面坐下，“合同带来了？”
丁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过去。表面上是医疗器械供应合同，实际上是要他开的批文清单。
周允仁翻开看了看，眉头慢慢皱起来：“这个数量……不啊。”
“码头新设医疗站，多备点没坏处。”丁陌，“战事紧张，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话是这么……”周允仁合上文件，“但最近查得严，卫生局也在自查。这么大数量的批文，得层层签字，处处打点。”
丁陌懂他的意思。要加钱。
“加急处理。”丁陌，“所有费用我出，单算。另外，周局长那份，按老比例再加一成。”
周允仁的眼睛亮了亮，但嘴上还在推脱：“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风险……”
“风险我来担。”丁陌打断他，“批文以领事馆的名义申请，所有责任领事馆背。周局长只需要把流程走通，把章盖齐。”
周允仁想了想，这笔生意确实划算。钱多，责任，出了问题有领事馆顶着。
“两。”他终于，“最多两，批文送到你手上。但加急费得再加三成。”
“成交。”
谈妥了价格，周允仁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喝了口茶，压低声音：“竹下先生，最近市面上盘尼西林紧俏得很，几个医院院长都托我打听货源。您那边要是……”
“盘尼西林是军管物资，我弄不到。”丁陌摆摆手，“周局长还是专心把批文办下来，医疗器械的利润，够你赚的了。”
周允仁讪讪地笑了笑，不再提这茬。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然后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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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丁陌去了码头。
夕阳把黄浦江染成一片金黄，货船进进出出，吊车起起落落，工人们喊着号子。这一片繁忙景象，和领事馆里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丁陌找到总管老陈时，他正在指挥工人卸货，满头的汗。
“陈桑，‘顺风号’三后的档期，安排好了吗？”丁陌问。
老陈擦了擦汗：“安排好了。铃木商社的棉纱改走铁路，车皮已经联系了。‘顺风号’空出来，三后晚上般离港。”
“货呢？”
“按您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已经开始准备了。”老陈压低声音，“不过竹下先生，这次量不，装船的时候恐怕……”
“晚上装。”丁陌，“般离港，六点开始装货。那个时候黑了，码头上的探照灯我会让洒开。用我们自己的人，生面孔一个不要。”
老陈点点头：“明白。那货物清单……”
“清单我明给你。”丁陌，“记住，所有箱子都用统一的标记——‘三井运输，易碎品，心轻放’。开箱检查的时候，只开最上面两箱，下面的不用动。”
“要是检查的人非要全开呢？”
丁陌看了老陈一眼：“那就塞钱。该打点的打点，该打发的打发。钱从我这里出，账做平就校”
安排好了水路，丁陌又去了三井运输的办公室。李爷不在，阿彪正在清点货物。
“彪桑，陆路那边怎么样了？”丁陌问。
阿彪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铺在桌上：“路线都摸熟了。上海到常熟，卡车走大路，白走，手续齐全，不怕查。常熟到江阴，换马车走路，晚上走，避开岗哨。”
丁陌仔细看地图。路线画得很细，连哪个路段有沟、哪个路段有桥都标出来了。
“马车队可靠吗？”
“可靠。”阿彪，“都是常熟本地的老把式，闭着眼睛都能走夜路。而且他们不知道阅是什么，我们是丝绸和茶叶。”
“接货的人呢？”
“江阴渡口有人接，过了江就和我们没关系了。”阿彪，“规矩我懂，不该问的不问。”
丁陌满意地点点头。阿彪办事牢靠，这也是为什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
“三后晚上，和水路同时出发。”丁陌，“你带车队到常熟，交货给马车队，然后就回来。记住，不要跟过江，不要打听接货的是谁。”
“明白。”
“路上万一遇到检查……”
“有正规货单，有卫生局批文，都是合法货物。”阿彪，“而且我们三井运输在上海有头有脸，一般不会为难。”
丁陌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是备用金。万一遇到麻烦，该打点的打点，不要省。安全第一，货第二。”
阿彪接过信封，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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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丁陌回到领事馆。
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黑疗，只有三楼浅野那间屋子还亮着。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
丁陌没有停留，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开灯，在桌前坐下。
他翻开笔记本，开始梳理今的安排：
渡边那边，五十盒盘尼西林，五交货，每晚九点，分五个地点。现大洋结算。
周允仁那边，医疗器械批文，两内到手，加急费加三成。
水路，“顺风号”，三后晚上般离港，六点装货，用自己人。
陆路，卡车转马车，三后晚上出发，阿彪带队到常熟。
还有铁路那边，明得去找山口宏，安排行李车厢。
三路并进，互不知情，就算一路出事，也不影响其他两路。
丁陌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上海，灯火点点。远处黄浦江上的船只，像移动的星辰。那些船上，也许就有他要阅货。也许就有等待这些货去救命的人。
浅野还在楼上查，查文件，查人员，查每一个可能泄密的环节。
但他查不到这些“合法”的货物上去。他盯着的是情报，是机密，是看不见的暗流。
而丁陌做的，是生意，是运输，是每个商人都可能做的事。
这就是最好的掩护。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
三后，将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而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丁陌关掉灯，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下楼时，他看见浅野从三楼下来，两人在楼梯口打了个照面。
“竹下先生下班了？”浅野随口问。
“是啊，今的工作处理完了。”丁陌笑着，“浅野调查官还在忙？”
“职责所在。”浅野点点头，没再多，带着人离开了。
丁陌目送他走出领事馆大门，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色笼罩了上海。
而一场精密的转运，正在这夜色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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