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雨已经连下了三。
杜月峰站在军统总部二楼的窗前，看着院子里积起的水洼被雨点打得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手里夹着支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快要掉下来时他才回过神，转身把烟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桌上摊着一份刚译出来的密电，是苏念卿从上海发来的。用的是“影子组”的专用密码。
杜月峰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电文又看了一遍。文字很简洁，但内容让他皱紧了眉头。马尼拉、帕西格河南岸、封闭仓库区、生物危害标识、每三月一次的特殊医疗注射……
“影子”又送来了重磅情报。
作为“影子组”的直接领导，杜月峰太了解这个代号意味着什么。去年珍珠港事件前的预警就是“影子”提供的，准确得让人心惊。现在这份关于马尼拉的情报，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出自“影子”之手，就不得不重视。
他看了眼电报末尾的时间戳：昨凌晨两点发送，今上午九点译出。上海到重庆，电波穿越了大半个中国，带来了这个可能影响太平洋战局的消息。
杜月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慢慢踱步。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某种急促的节奏。
他需要决定怎么处理这份情报。
直接报给戴老板？当然要报。但戴老板肯定会问：情报准确性如何？我们该怎么做？美国人会相信吗？
这些问题，他得先有个底。
杜月峰回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迹这是“影子组”的专案档案，里面记录了“影子”历次提供的情报及其验证结果。他翻到最近几页，上面记载着：零式战机弱点情报——已验证；日军南洋兵力调动——已验证；珍珠港预警——已验证……
准确率百分之百。
这样的记录，足以让任何情报官员重视“影子”送来的每一个字。
杜月峰合上档案，重新看向那份电文。马尼拉帕西格河南岸……他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太平洋战区地图前，手指在马尼拉的位置点零。
菲律宾，1942年1月沦陷，现在是日本南方军的大本营。美军正在太平洋上反攻，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菲律宾。如果日军真在马尼拉搞什么“非传统手段”，时间点掐得太准了——正好能在美军登陆时使用。
但这是什么手段？电文里“生物危害”，难道是细菌武器？杜月峰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简报，日本关东军在东北搞过731部队，用活人做细菌实验。如果他们在马尼拉也搞这一套……
他走回桌前，拿起笔，在电文复印件上做了几个标记。然后铺开一张信纸，开始写分析报告。
这不是给戴老板的正式报告，而是他自己理清思路的草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一、情报来源：影子，可信度极高（历史验证记录完美）。
二、内容分析：1.地点明确——马尼拉帕西格河南岸仓库区；2.特征明显——封闭管理、生物标识、定期医疗；3.目的推断——削弱敌军战斗力。
三、交叉验证：1.我方在菲线人曾报告该区域‘戒备异常森严’；2.美军侦察照片显示该区域有特殊建筑；3.近期马尼拉赢异常医疗物资运输’传闻。
四、风险评估：若情报属实，日军可能已开发生物武器并进入测试阶段。一旦用于实战，将对美军造成重大非战斗减员，严重影响太平洋战局。
五、建议行动：……”
写到这里，杜月峰停笔了。
建议行动该怎么写？直接建议美军轰炸？那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但如果不提出具体建议，这份情报的价值就打了折扣。
他想起“影子”在电文里用的措辞：“疑似进行非传统手段测试，目标或为削弱美军战斗力”。很谨慎，没有下定论，但该暗示的都暗示了。
作为情报官员，他的任务是把情报准确传达，并提出专业的处理建议。至于最终决定，那是决策者的事。
杜月峰重新提笔：
“五、建议行动：1.立即通过可靠渠道将情报转告美方；2.建议美方利用空中侦察等手段进行核实；3.如核实无误，应考虑采取必要措施消除威胁。”
“必要措施”这个词用得很巧妙，既表达了建议，又没有越俎代庖。
写完草稿，杜月峰又检查了一遍，修改了几个措辞，然后重新誊写到正式的报告纸上。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私章。
现在该去见戴老板了。
他拿起电话：“帮我接老板办公室，‘影子’有紧急情报。”
十五分钟后，杜月峰站在戴笠办公室门外。雨还在下，走廊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门开了，秘书示意他进去。
戴笠正站在窗前看雨，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月峰，影子又送东西来了？”
“是，老板。”杜月峰把报告递过去，“关于马尼拉。”
戴笠接过报告，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台灯。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严肃。他看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看完后，他没有立即话，而是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布，慢慢擦拭着金丝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影子这次的情报……”戴笠重新戴上眼镜，“你觉得有几成真？”
“从历史记录看，影子没出过错。”杜月峰，“而且这次的情报有细节，地点、特征、周期都很具体，不像凭空编造。”
“生物武器……”戴笠轻声重复这个词，“日本人在东北搞过，现在搞到菲律宾去了。胃口不。”
“如果真让他们搞成了，美军登陆菲律宾时会吃大亏。”
“所以你的建议是告诉美国人？”戴笠看着杜月峰。
“必须告诉。”杜月峰，“这事关盟友安危，也关乎整个太平洋战局。我们不报，万一事后美国人知道我们掌握了情报却没分享……”
后面的话他没，但戴笠明白。那会严重损害中美情报合作关系。
戴笠站起身，又走到窗前。雨更大了，雨水顺着玻璃窗流下来，像一道道泪痕。
“怎么告诉？”他背对着杜月峰问，“直接‘我们得到情报，日本人在马尼拉搞生物武器，你们快去炸了它’？”
“报告里写的是‘建议核实后采取必要措施’。”杜月峰，“把决定权留给他们。我们只提供情报，不替他们做决定。”
戴笠转过身，点零头：“这个分寸把握得好。美国人自尊心强，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给他们情报，让他们自己判断，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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