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三楼会议室的窗紧闭着，初夏的闷热被阻隔在外，但室内空气反而更加滞重。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叶片切过光柱，在地板上投下移动的阴影。丁陌坐在会议桌靠门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每个饶脸，又不会太引人注意。
中岛大佐坐在主位，军装扣得严严实实，额头上却渗着细密的汗珠。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但没人在看文件——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或者，集中在他即将出的话上。
“今召集各位，”中岛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是传达参谋本部的最新决策。太平洋战局出现变化，为确保帝国安全，本部决定建立‘绝对国防圈’。”
丁陌的呼吸微微一顿。来了，历史书上那个着名的战略收缩计划，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吊扇转动的声音。武藤课长坐得笔直，山口宏低着头记笔记，其他几个码头和铁路部门的负责人神色各异，有的凝重，有的茫然。
“国防圈的详细部署是最高机密，”中岛继续，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但部署需要物资保障。参谋本部命令，华东方面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所有防御工事建材、武器弹药、粮食药品的储备和转运。”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地图摊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丁陌的视线落在地图上。那是一张中国东部沿海的军用地图，比例尺很大，从上海一直画到福建、广东。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满了各种符号——三角形代表炮台，方形代表仓库，圆圈代表兵营，虚线代表运输路线。
每一个符号旁边都有细的标注，写着数字和代号。有些地方还画了箭头，表示火力覆盖范围。
“这是我们华东段的部署，”中岛的手在地图上划过，“长江口、杭州湾、舟山群岛、闽江口……这些关键节点必须固若金汤。物资运输任务由我们协调完成。”
丁陌看着那张地图，心里快速计算着。按照中岛的法，这张图应该只是部署总图的华东部分，完整的“绝对国防圈”涵盖从千岛群岛到南洋的整条防线。但即使只是这一部分，信息量也已经惊人。
如果能拿到这张图，或者至少记住上面的关键信息……
“武藤课长负责总体协调，”中岛开始分配任务，“山口课长负责铁路运输。竹下君——”
丁陌抬起头。
“码头调度和海上运输，你来负责。”
“哈依。”
“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运输方案，”中岛看着他，“船期安排、货物分类、安全保障、应急预案。一周后交给我。”
“明白。”
会议又开了四十分钟。中岛详细明了各节点的优先级——长江口和杭州湾是第一等，舟山群岛是第二等，再往南依次递减。物资种类也分得很细：水泥、钢筋、沙石用于工事建设；粮食、药品、被服用于人员保障；油料、弹药、武器用于战斗准备。
丁陌认真听着，偶尔在本子上记几笔。他的字写得很工整，看起来就像个认真的办事员。但没人知道，他正在心里构建另一张图——一张由记忆碎片拼成的战略部署图。
会议结束时，中岛把地图重新叠好，收进公文包。那个动作很自然，就像收起一份普通文件。但丁陌知道，那份地图现在锁进了中岛的保险柜，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
“各位，”中岛最后，“帝国的安危，在此一举。拜托了。”
散会后，丁陌和武藤一起走出会议室。走廊里，武藤压低声音：“竹下君，这次任务很重。中岛大佐亲自督办，明上面非常重视。你有什么想法？”
“我先做方案，”丁陌，“需要调阅港口吞吐数据、船期记录、水文资料。可能还需要了解各节点的具体需求，这样运输才能精准。”
“需求清单我这里有，”武藤，“晚点给你。但详细部署图……那个密级太高，我也看不到。”
“有需求清单就够做方案了，”丁陌，“部署图是战略层面的，我们执行层面用不到那么细。”
这话得得体，既表达了务实的态度，又避免了引起对机密信息的过分关注。武藤点点头，很满意。
回到办公室，丁陌关上门。
他没有立刻开始写方案，而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空。脑子里，那张地图正在一点点重现。
中岛展示地图的时间不长，大概七八分钟。但丁陌的【心理镜像】能力在那几分钟里被动触发了——当他全神贯注盯着地图时，那些符号、标注、线条，就像拍照一样印在了脑海里。
现在，他需要把这些记忆碎片整理出来。
丁陌坐回桌前，铺开一张白纸。他没有画地图，而是先列清单。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他在写写画画，只会以为他在整理会议记录。
“一、长江口段：崇明岛（3处炮台、2处仓库）、长泻（1处炮台、1处兵营）、横沙岛（2处仓库）……”
他写得很快，字迹潦草，但自己能看懂。不是完整的地图，而是关键信息的摘要。位置、类型、数量，这些就够了。至于具体的坐标、工事结构、武器型号，中岛展示的地图上也没有，那可能是更机密的附件。
写了二十分钟，一张纸满了。丁陌把纸锁进抽屉，重新铺开一张纸。
这次他开始写运输方案的框架。这是正事，也是掩护。方案写得越详细，越专业，就越能证明他在认真工作，而不是在干别的。
船期安排、货物分类、装卸流程、安全检查、应急预案……他一节一节地写，不时停下来查资料、算数据。工作是真的在做，方案也是真的要交。
下午三点，武藤派人送来了物资需求清单。厚厚一叠，几十页，密密麻麻写着各节点需要的物资种类和数量。丁陌翻看着，心里有了更清晰的概念。
按照这个清单，三个月内要转阅物资总量，相当于平时半年的吞吐量。码头要满负荷运转，船只要昼夜不停，铁路车皮要优先保障。
而这还只是华东段。全国的“绝对国防圈”建设，需要调动多少资源？
丁陌放下清单，继续写方案。但写着写着，他的笔停了下来。
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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