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咸湿的海风吹进“昌达劳务公司”的临时办公室——其实就是吴新昊古董铺子的后院厢房。丁陌坐在一张老式木桌后，翻看着吴新昊递过来的工人分配表。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二十七个技术工饶姓名、专长和分配去处。
郑师傅去了“大华五金厂”，那是一家做门窗铰链和五金配件的厂。老曹在“澳门电厂”的维修班，林电工去了“葡澳电讯公司”做线路维护。其余二十多人，有分到纺织厂的，有去船坞的，有在机械修理铺的，分散在澳门七八家不同的工厂和作坊。
“这样分配好。”丁陌放下表格，“都挤在一家工厂太显眼，分散开，各尽其用，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吴新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澳门地方，工厂也不多，但好在行业杂，什么工种都能找到对口的地方。这些老师傅去了新岗位，都很受欢迎，毕竟手艺在那儿摆着。”
“工资呢？都按时发了吗？”
“按时发。”吴新昊打开账本，“劳务公司每月五号给各厂结算，各厂十号前把工资发给工人。咱们抽三成管理费，剩下的都到工人手里。工人们都很满意，比在上海时拿得多，还稳定。”
丁陌看着账本上清晰的流水，心里踏实了些。劳务公司运转正常，工人安置妥当，资金流转有序。这就是网络自治的基础——每个节点都有明确的功能和规则，即使他不在，也能按部就班运校
但光有劳务公司还不够。
丁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吴新昊面前。
“看看这个。”
吴新昊拿起文件，封面上写着“昌达技术研发中心章程草案”。他翻开细看，越看眼睛越亮。
“技术研发中心？专门收集和奖励技术改进？”
“对。”丁陌，“这些工人分散在各个工厂，每接触实际生产，肯定会琢磨出各种改进、窍门。以前这些经验都留在他们脑子里，带不走，传不下去。现在我们要把它们变成文字、图纸、手册。”
吴新昊翻到奖励办法那一页，上面写得很清楚：工人提出的技术改进方案，经评估确有效果，按三个等级给予奖励。一等一百大洋，二等五十，三等二十。方案整理成文字或图纸，交到技术研发中心备案，版权归中心所有，但发明人享有署名权和分红权。
“这个办法好！”吴新昊兴奋地，“有了奖励，工人们肯定更愿意把真本事拿出来。而且整理成资料，就能传下去，教给更多人。”
“不止工人。”丁陌补充道，“澳门当地的技术人员，如果有好的想法，也可以来中心投稿。我们重金收购，不限国籍，不限背景，只看技术价值。”
吴新昊想了想：“那中心设在哪里？需要场地，需要人手，还需要懂技术的人来评估方案。”
“就在你铺子隔壁，我看了，有两间店面要出租。”丁陌，“租下来，简单装修，挂上‘昌达技术研发中心’的牌子。你兼管，再雇两个懂行的老师傅当评审。经费我出，先拨五百大洋启动。”
吴新昊记下：“明白了。我这两就去办租赁手续。”
处理完技术研发中心的事，丁陌起另一件要紧事。
“还有，我这次来，想买艘船。”
“买船？”吴新昊一愣。
“对。”丁陌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南海海图，“澳门到上海，上海到香港，香港到南洋……这些航线都需要船。老是租别饶船不方便，也不安全。咱们得有自己的船。”
吴新昊凑过来看地图：“可是买船……那得不少钱吧？而且船员、码头、航线手续……”
“一步一步来。”丁陌，“先买一艘的，三五千吨的货船就校船不需要新，能跑就校船员可以慢慢物色，要找可靠的。码头方面，澳门这边我有些关系，可以疏通。航线手续，可以挂在商社名下，做正当贸易。”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点：“澳门到广州，广州到香港，这两条线先跑起来。运些普通货物，粮食、布匹、日用品，把路子趟熟。等时机成熟，再跑更远的航线。”
吴新昊听出了门道：“东家，您这是要……建立海上通道？”
“对。”丁陌不否认，“陆路有铁路、公路，但关卡多，检查严。海路虽然慢，但空间大，好操作。以后一些敏感物资，可以走海路。”
“那船主找谁？得绝对可靠才校”
丁陌早有考虑：“我认识一个人，姓谢，五十多岁，以前在上海跑船，后来船被日本人征用了，他逃到澳门。这人懂船，也懂海，最重要的是可靠。他老婆生病时，我帮过忙，他记这份情。”
“人在澳门？”
“在。”丁陌，“明你跟我去见他。”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直到色渐晚。吴新昊留丁陌吃晚饭，两人在铺子后院的石桌上简单吃零。
饭后，丁陌回到旅馆。他站在房间窗前，看着澳门港口的点点灯火。港口里停着不少船，有渔船，有货船，有客轮。明，他要去见老谢，谈买船的事。
买船不是事，但必须做。
技术研发中心收集技术，海运公司建立通道，劳务公司输送人才——这三条线结合起来，就是一张完整的技术转移网络。
而这个网络，需要自治能力。
丁陌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想着上海那边的情况。
他离开上海已经三了。
这三里，中国组的李爷、陈世雄、周明，应该都在按部就班做事。李爷打理着公路运输和黑市交易，陈世雄管着码头日常，周明整理着技术资料和账目。
日本组的铃木和山口宏，也应该在正常运作。铃木的商社协调着供货，山口宏的铁路调度着车皮。
没有他的直接指挥，这些节点能自己运转吗？
丁陌觉得可以。
因为每个节点都有明确的任务和规则。李爷知道什么货能运，什么货不能运；陈世雄知道码头的货物怎么分类存放；周明知道账目怎么记，技术资料怎么整理；铃木知道供货的流程和渠道；山口宏知道车皮的安排和打点。
这就是网络自治——不需要中枢时时刻刻发指令，各节点按照既定规则自主运作。
当然，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比如特高课突击检查，或者货物被扣，那就需要应急机制。这点丁陌已经考虑到了。他给每个节点都留了一定的自主权，允许他们在紧急情况下临机决断。
但日常运作，应该没问题。
丁陌想着想着，渐渐有了睡意。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网，从上海延伸到澳门，网上的每个节点都在发光。上海那边的光点稳定闪烁，澳门这边的光点正在点亮。
而他，站在网中央，看着光点流转，网络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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