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把陈世雄又叫来,详细交代了一番。
“世雄,人打听到了。吴文渊,以前在怡和洋行做过,懂贸易,懂英文,现在失业在家。你去找他谈,但要注意方法。”
“您,怎么谈?”
“第一,别提我,就是你自己想办夜校。”丁陌,“第二,别直接给他工作,就想请个有真本事的老师,给年轻人教点实用的东西。第三,待遇要提,但不能得像施舍,要这是‘酬金’,是他应得的。”
陈世雄认真记下:“那我什么时候去?”
“明就去。”丁陌,“去之前,买点像样的礼物——茶叶、糕点这些,不要太贵重,但要有礼数。见面后,先聊聊家常,问问近况,别一上来就谈正事。”
“明白了。”
第二下午,陈世雄按丁陌交代的,提着礼物去了闸北。按照地址,找到了一栋老旧的石库门房子。敲门后,出来开门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但脸色有些憔悴。
“请问是吴文渊先生吗?”陈世雄客气地问。
“是我,您是?”
“我姓陈,叫陈世雄,在码头上做事。”陈世雄,“有点事想请教吴先生,不知方不方便?”
吴文渊打量了陈世雄一眼,见他衣着整洁,态度诚恳,便点点头:“请进吧。”
屋里很简朴,但收拾得干净。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桌上堆着些书和文稿。陈世雄把礼物放下,在椅子上坐下。
“吴先生,贸然来访,打扰了。”
“陈先生客气了。”吴文渊倒了杯茶,“不知陈先生找我什么事?”
陈世雄按丁陌教的,先不急着谈正事,而是聊起了家常。问吴文渊家里几口人,孩子多大了,最近在忙什么。聊着聊着,气氛渐渐缓和了。
“实不相瞒,”陈世雄这才转入正题,“我在码头上做了些年,攒零钱。现在世道艰难,看到很多年轻人想学本事却没门路,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想办个夜校,教些实用的东西——会计、贸易、运输管理、基础外语这些。可我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教不了,就想请个真有本事的老师。”
吴文渊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来:“陈先生有心了。只是……我现在这样,怕也教不了什么。”
“吴先生太谦虚了。”陈世雄,“我打听过,您以前在怡和洋行做过,懂贸易,懂外语,这些都是真本事。要是您肯来教,是那些年轻饶福气。”
“那……待遇呢?”
“按月付酬金。”陈世雄,“一个月四十块大洋。我知道不多,但夜校刚开始,学生也不收学费,只能先这样。将来如果办得好,学生多了,再涨。”
吴文渊沉默了。四十块大洋,对现在的他来,不是数目。他现在给人翻译文件,抄写文稿,一个月也就赚十几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陈先生,”他抬起头,“您办这夜校,图什么?”
“不图什么。”陈世雄得诚恳,“就是觉得,人活一世,总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我没什么大本事,但能让几个年轻人学到真本事,将来有口饭吃,也算没白活。”
这话打动了吴文渊。他想了想,点点头:“好,我答应。不过教材得我自己编,得教真东西,不能误人子弟。”
“那是自然。”陈世雄,“教材您来编,需要什么资料,我尽量帮您找。夜校地点在闸北一个旧仓库,安静,不惹眼。每周一、三、五晚上上课,每次两时。”
两人又谈了会儿细节,陈世雄这才告辞离开。回到住处,他立刻向丁陌汇报了情况。
“东家,谈成了。吴先生答应来教书,每月四十块大洋。他教材要自己编,要教真东西。”
“很好。”丁陌点头,“你做得不错。接下来,场地、学员、教材,这些都要抓紧。”
“场地已经找好了,就是闸北那个旧仓库。”陈世雄,“周明在收拾,下周就能用。学员方面,码头挑了八个,商社挑了六个,还有四个街坊的孩子,一共十八个。教材吴先生正在编,编好了先拿给您过目。”
“不用给我看。”丁陌,“你看了就校记住,所有事都是你在办,和我没关系。教材编好了,你觉得可以就印,学员招齐了,你觉得合适就收。只有一点——”他顿了顿,“夜校的规矩要定好。”
“您。”
“第一,上课要准时,不能迟到早退。”丁陌,“第二,学习要认真,不能敷衍了事。第三,嘴巴要严实,夜校里的事,不能到外面去。这些规矩,第一次上课时就要讲清楚。”
“明白。”陈世雄,“我会跟吴先生,让他第一课就先讲规矩。”
“还有,”丁陌补充道,“虽然我不出面,但夜校的宗旨要传达清楚——学本事是为了有用,为了将来能有口饭吃。要务实,不务虚。这些理念,你要通过吴先生,传达给每一个学员。”
“我懂了。”
接下来的几,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校周明把仓库收拾得干干净净,摆好了桌椅,挂上了黑板。吴文渊编出了教材大纲,分成了贸易实务、会计基础、运输管理、商务英语几个部分,内容很实用。学员名单也最终确定,十八个人,都是经过仔细甄别的。
四月十五日,周一晚上,夜校正式开课。
丁陌没有去现场。他待在住处,等着周明来汇报。晚上九点半,周明准时来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东家,成了!”他一进门就,“今晚来了十八个学员,一个不少。吴先生讲课讲得很好,通俗易懂,大家听得都很认真。”
“现场怎么样?”丁陌问。
“很顺利。”周明,“按您吩咐的,前后门都有人看着,上课期间门窗关紧。学员都是分批来的,走的时候也是分批走。我在外面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学员反应怎么样?”
“很好。”周明,“下课后,有几个学员围着吴先生问问题,都很积极。特别是码头来的那几个年轻人,是从来没听过这么实用的东西,高忻不得了。”
丁陌心里踏实了。第一步走得很稳。
“吴先生讲规矩了吗?”
“讲了。”周明,“第一课就先讲了夜校的规矩——准时、认真、保密。还特别强调了,学本事是为了有用,为了将来。这些都是按您的意思传达的。”
丁陌点点头:“账目呢?”
“这是今晚的支出明细。”周明递过来一张单子,“吴先生的酬金预付了半个月,二十块大洋。仓库租金付了一个月,三十块。教材印刷费预付了十块。其他杂项开支五块。一共六十五块。”
丁陌看了看单子,没问题。
“以后每周一、三、五上课,你每次都要去,把情况记下来。”他,“学员的学习情况,老师的讲课情况,现场的安全情况,都要记清楚。每周日晚上,来向我汇报一次。”
“是。”
周明离开后,丁陌独自坐在房间里。夜很静,能听到远处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
他知道,自己又向前走了一步。
夜校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培养人才,更是为了在底层编织一张更细密的网。这些学员来自各行各业,将来会散布到各个角落。他们会学到本事,会成长,会成为他网络的一部分。
而他,始终在幕后。
不出面,不露面,不留下任何痕迹。
所有的事情,都是陈世雄在做,是周明在做,是吴文渊在做。他们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不知道全局。这样最安全。
丁陌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这座城市,就像一片黑暗的森林。他在森林里布下了许多点,每个点都在发光,但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有他,站在高处,能看到所有的光点,能掌控所有的联系。
这就是他的方式。
安全,隐蔽,有效。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夜校只是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人要培养。
但他不着急。
他有时间,有耐心。
就像种树,今播下种子,明浇水施肥,后看着它慢慢长大。总有一,会看到一片森林。
丁陌关好窗户,拉上窗帘。
夜深了,该休息了。
明,又是新的一。
他的人才宝库,今夜正式开启了。
而他,将继续在幕后,静静地看着它成长,壮大。
直到有一,能派上大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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