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内的暖气烧得有些过足，混合着纸张、墨水和隐约消毒水的气味，形成一种沉闷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丁陌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指尖划过一份刚送来的外交简报，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文字上。武藤课长因为清除了高桥，近期心情似乎不错，连带着对他这个“功臣”也多了几分难得的和颜悦色，甚至允许他接触一些更低密级的外交往来摘要。这看似是信任的提升，但丁陌心底清楚，这更像是把一块带着些许肉末的骨头扔给看门狗，既是一种奖赏，也蕴含着“好好守着”的暗示。
他需要这种“信任”。只有站得足够近，才能听到更细微的声响，嗅到更隐秘的气味。窗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领事馆大院，车牌是军部的号码。丁陌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神微微一动，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文件。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是武藤课长秘书的声音，通知他课长召见。
丁陌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外套，确保“竹下贤二”这个身份的外壳完美无瑕，这才起身走向课长办公室。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武藤一郎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院子，那个刚刚停入的黑色轿车旁，几个穿着军服的人正低声交谈。
“课长。”丁陌恭敬地站立。
武藤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竹下，你来了。”他踱回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平的声音。”
丁陌微微垂首：“属下也有所耳闻，似乎是一些关于国际局势的流言。”
“流言往往始于真实。”武藤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柏林和罗马那边，最近和我们这边的往来，似乎比往常要密切一些。有一些特殊的客人，可能会在近期抵达上海。”
丁陌的心脏轻轻一跳，但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注。
武藤没有继续下去，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观察丁陌的反应。停顿了片刻，他才转而道：“领事馆近期的外联活动会增多，安保和接待方面，你要多费心。尤其是与欧洲方面有关的文件和人员往来，要格外留意，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属下明白。”丁陌应道，心里却飞速盘算起来。武藤的话得很模糊，但结合刚才看到的军部车辆，以及之前零碎收集到的信息，一个猜测逐渐清晰——德军或意军的使者，或许真的要有秘密来访。这绝非寻常的外交活动，背后必然涉及更高层面的战略博弈。
“去吧，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武藤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简短的谈话。
丁陌退出课长办公室，带上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武藤的暗示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德军或意军使者秘密来访……这份情报的价值，难以估量。军统一定会对此极感兴趣，而红党，或许也能从中解读出至关重要的国际形势变化。
然而，获取这类等级的情报，难度和风险也呈几何级数上升。这不再是翻阅文件或者从南造云子那里套取只言片语就能解决的。他需要更接近核心，需要冒更大的险。
傍晚时分，丁陌准时下班，如同每一个循规蹈矩的职员。他先回了一趟公寓，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长衫，确认没有尾巴后，才朝着与苏念卿接头的咖啡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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