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淼的声音随着门开关的声音消失，柳浅浅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后背的酸疼几乎蔓延到了四肢，她喘了好一会才勉强支撑起身子。
额头上的毛巾随着她的动作，“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她慢慢挪着步子走到外间时，宇文毓仍是坐在桌边，看见柳浅浅起来，他也是听到了动静的，并没有意外，“婉贵妃，别来无恙。”
柳浅浅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不如往常的轻柔，略带了沙哑，“殿下如今……瞧着精神多了。”
宇文毓自顾自的喝着茶水，“淼淼去请端木大夫了。”
“无碍的，风寒而已，”柳浅浅扶着旁边的屏风一角，站稳了自己的身体。
一时静默，两人都没有话。
“贵妃出宫是为了淼淼？”倒是宇文毓打破了沉默，出声问道。
柳浅浅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正是，东宫起火，乍现焦尸，哥舒淼理应伴殿下左右，不该不见踪影，无论如何……咳……”
“无论如何，”柳浅浅等到喉咙口的痒感淡了下去，才继续自己的话，“哥舒淼救我一命……如今见到哥舒淼无碍，我便放心了。”
宇文毓又不做声了，他是真的不理解女子之间的情谊。
柳浅浅站在原处，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就要往外面走去。
宇文毓看着人虚弱的样子，与那一日在奉殿与他对峙时形同两人，在她迈出门开前，他提声问道，“娘娘没有什么话要与我的？”
柳浅浅停下脚步。
宇文毓抬眼，“比如，在月娘节时露个脸，为皇上平息市井流言。”
虽然以宇文煜的心智和才能，他有上千万种解决困境的办法，宇文毓相信，柳浅浅也坚信这一点。
只不过在这上千万种的办法中，宇文毓亲自出面，在月娘节这样重要的祭奠节日，只要他在大胤的文武官员和金陵城百姓面前露面，谣言自会不攻而破，是为最优解。
柳浅浅的唇线抿了起来，没有立刻回答。
宇文毓却是认真看着她的表情，他并非想为难柳浅浅，而是真的很想知道，在亲眼目睹了自己兄长被皇上害死之后，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毕竟上一回，她可是胆大妄为至极，在奉殿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了皇上与他对峙。
柳浅浅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侧身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抵在圆柱上，反问道，“殿下是亲手将龙纹玉韖交给顾夷长的吗？”
“是。”宇文毓点头。
柳浅浅又问，“可有受胁迫？”
宇文毓摇了摇头，“不曾。”
柳浅浅闻言点了下头，笑道，“那我与殿下，无话可。”
这大胤如今是他宇文家的下，成王败寇而已，他也许不满意自己失败的局面，又或者只是对宇文煜心生不满，选择仍旧要与顾夷长为伍，将如此重要的龙纹玉韖交给了一个对大胤图谋不轨之人。
柳浅浅只是问了两句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又像什么都了。
宇文毓提着茶壶的手停在空中，杯中的茶水溢了出来，渐渐挤满了桌子的纹理，最后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在桌角积起了一个水滩。
他眼睁睁的看着柳浅浅推开门板，走了出去。
一棵杏树两坛酒，几缕清风千般愁。
门板渐渐合拢，徒留他一人在屋中，以茶代酒。
嫣然坐在院落里，大大咧咧的抱着一坛上好的佳酿，放在鼻间闻了又闻，见到柳浅浅出来眼神也是诧异，一顿自问自答，“贵妃娘娘病好了？也不对啊，方才公主跑出去，还要给你去找大夫呢。”
柳浅浅倒不意外在这里见到嫣然，她如今浑身不适加之心头的疼痛，实在没有力气与她笑，目光一扫，就往门口走去。
嫣然见她不搭理自己，酒也不香了，酒坛子往脚边一放，错身就拦到了柳浅浅面前，“贵妃娘娘，爷了，您还得给他一个答复，在那之前，哪都不准去。”
柳浅浅站定步子，“什么答复。”
嫣然吃吃一笑，她扭了腰，身子骨软若棉花，脚尖轻轻点在地上，又挽了一个极好看的手花，“月娘……可要归月啊？”
可惜她的手举累了，下蹲的膝盖也酸了，柳浅浅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嫣然的手叉到了腰上，急的不行，“贵妃娘娘还在犹豫什么？爷都了，您啊，本就是上谪仙，不该拘泥于这方寸之地的，如今那狗皇帝杀了您的兄长，难不成您还要回宫里，做那娇滴滴的贵人不成？”
她见着柳浅浅还不话，眉头都拧了起来，“还是，娘娘对这狗皇帝如此深情，哪怕家破人亡都要与他一道？”
像是觉得自己的话仍不够，嫣然又往门边的方向退了一步，眼睛轻轻一转，像是惋惜似的轻轻一叹，“哎，反正月娘归不归，柳大将军也是要兵踏金陵的！”
柳浅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闭上眼眸，轻声道，“我有一个条件……”
嫣然叉着腰的手放了下来，嘴角也翘了起来。
等到哥舒淼带着端木大夫回来时，院落里早就没了柳浅浅的身影，只剩下一坛子开了盖的酒还在飘着酒香。
哥舒淼推开院门，只见宇文毓正坐在里头，脚边还有一滩水渍，连鞋面都好像被沾湿了一样。
“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哥舒淼面露诧异，边边往屋里走，“大夫快进来吧。”
端木大夫提着药箱走进屋里，目光向着床榻的方向望了过去，透过屏风的缝隙，床榻上空无一人，自然，他的脚步便停在了门口。
哥舒淼见大夫不动，便出声提醒，“端木大夫，你还愣着做什么呢？”
“婉贵妃已经走了。”宇文毓低声道。
哥舒淼闻言一惊，脚步很快走到了屏风后面，果然看见空无一饶床榻和掉在地上的那条毛巾，她弯腰拾起毛巾，明明应该已经落地有一会儿了，此刻摸上去却还是有些温热的。
她拿着毛巾，低着头，走回到桌边，慢慢坐了下去。
端木大夫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见他们一个低着头看毛巾发呆，一个低着头看那滩水发呆，摇摇头，招呼都不打，就退了出去。
只当白跑一趟吧。
他想着，走着，明明都到了门口，却又退回来，拿起那个泥封盖在酒坛上，弯腰抱起那坛子酒，便离开了。
“淼淼，婉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宇文毓问道。
哥舒淼轻轻将那块毛巾叠整齐，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宇文毓，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她吧，又聪明又笨，又清醒又迷糊，她真的很傻的。”
“毓哥哥你知道吗？她怕在宫里连累我，便故意对我不好，”她轻轻笑道，“可是啊，她又怕我喝了不好的东西，在颐坤宫的时候想着办法提醒我不要喝茶水……”
“还有还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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