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府职休养”了三日。这三，他足不出户，膝盖的伤势在“幽泉”提供的膏药和他自身强健体魄的支撑下，好了大半，已能正常行走。朝堂之上，因太子苏醒而引发的巨大波澜正在缓缓平息，至少表面如此。
皇帝下旨褒奖了太医院（尽管之前几乎要砍他们的头），厚赏了东宫侍奉之人，但对于太子病因，官方定论依旧是“操劳过度，引发宿疾”，并未提及任何“邪毒”之。徐阶一党显然成功地将此事压了下去。
然而，暗流依旧汹涌。清流言官们并未完全罢休，依旧有零星的奏疏在追问“宿疾”详情，要求加强东宫护卫，言语间隐晦地指向可能存在的阴谋。王伯安等人显然在按照计划，持续地搅动着舆论。
这日午后，林砚正在书房翻阅听风阁送来的、关于赵子静表亲与那南洋海商更详细的调查记录，林忠进来禀报：“老爷，东宫遣人来了。”
林砚心中一动：“是谁？”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德子公公。”
德子？林砚立刻道：“快请！”
不多时，德子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他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眼圈泛红，显然太子病重期间他也备受煎熬。一见到林砚，他立刻就要跪下。
“德子，不必多礼。”林砚连忙虚扶一下，“太子殿下可安好？”他问得有些急牵虽然外界传闻太子已醒，但具体情形如何，他急需知道。
德子站起身，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有一丝压抑的激动：“殿下……殿下是好多了，能进些流食，也能几句话了。太医，好生将养，性命是无碍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只是殿下精神短，时常昏睡，醒了也……也有些记不清事，尤其病发前后那几的事情，几乎全忘了……”
记不清事了？林砚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中毒的后遗症，还是……有人希望他记不清？
“殿下……可曾提起过什么？哪怕是一些模糊的片段？”林砚引导着问。
德子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殿下没提过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有时会莫名其妙地一句‘苦……好苦……’，像是梦呓一样。奴才问殿下什么苦，是药苦吗？殿下却又茫然，不记得了。”
苦……林砚脑海中瞬间闪过“苦杏仁”三个字！难道太子潜意识里还记得中毒时的那种味道？！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问：“德子，你今日来是？”
德子这才想起正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双手奉上：“林侍郎，这是殿下今早清醒时，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的。殿下……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知道您在宫外跪着……他谢谢您。”
林砚接过锦盒，入手微沉。他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触手温润、色泽沉静的龙纹玉佩。这玉佩他见过，是太子朱瑾颇为喜爱、时常佩戴的一件旧物。
这份礼物，不算贵重，却情义深重。尤其是在太子“记不清事”的情况下，他依然记得要谢谢林砚，这本身就传递了一种无声的信任和亲近。
林砚心中暖流涌动，将锦盒紧紧握在手中，对东宫方向深深一揖：“臣，谢殿下厚赐！愿殿下早日康复！”
德子看着林砚的反应，也松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还让奴才带句话给侍郎……殿下，‘等孤好了，再与卿……细论海图’。”
细论海图！林砚眼中精光一闪！太子记得！他或许记不清中毒的细节，但他还记得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关于开海强国、关于那幅波澜壮阔的海洋蓝图的理想！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承诺！意味着太子的意志并未被摧毁，他依然是那个心怀远大的储君！
“请回复殿下，臣……随时恭候！”林砚语气坚定。
送走德子，林砚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佩，心潮澎湃。太子的态度，是他破局的关键！虽然现在太子需要静养，皇帝态度不明，徐阶一党势力庞大，但有了太子这份心，他就有了希望和底气！
他不能坐等！必须主动创造机会！
他铺开纸笔，开始写一份奏折。不是弹劾，也不是申辩，而是一份关于“恳请加强海防、预研海事，以靖海疆、固国本”的条陈。他引经据典，结合目前东南沿海倭寇、海商、乃至西洋船只活动的现状，详细阐述了加强海防、研究海事技术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甚至提出了几条具体的技术改进设想（比如利用新的测绘法完善海图，改进战船某种结构等），却巧妙地避开了最敏感的“开海禁”三个字。
这是一份看似纯粹技术性、战略性的奏折，但其核心，依旧指向了他和太子共同的理想。他要借着太子苏醒、朝局看似平稳的时机，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重新发出自己的声音，试探皇帝和朝臣们的反应，同时，也是向太子传递一个信息——他从未忘记彼茨约定，并且在为此积极准备。
他将奏折仔细封好，唤来林忠。
“明日，将这封条陈递通政司，按正常流程上呈内阁。”他吩咐道。他没有选择密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林砚，即使被“休养”，即使刚刚经历大难，依旧在关心着国事，依旧在沿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
这是一次低调，却充满挑衅的试探。
他不知道，这份奏折递上去，会在已然暗流涌动的朝堂，激起怎样的涟漪。但他知道，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而就在林砚的奏折送入通政司的同时，徐阶的案头，也摆上了一份来自江南的密报。密报上的内容，让这位老谋深算的首辅，第一次皱紧了眉头，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全军覆没？连‘鬼钺’都折了？那林砚身边，除了‘幽泉’，难道还有别的势力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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