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站在上清峰边缘，黑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黑发下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望着玉清峰方向，难得地没什么笑意。
玉清峰上空，气息凝练如一块即将雕琢完毕的绝世美玉。
无形的规则，犹如细线在那里交织、收束。
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与堂皇正大之福
那是元始的道，已至最后关口。
大哥成了。
二哥快了。
就他，卡在这儿了。
通扯了扯嘴角，没扯出惯常那抹洒脱的弧度。
就他。
还在这儿每拎着徒弟练剑，闲了去山里逮两只仙鹤烤着玩。
虽然每次都会被二哥骂得狗血淋头。
衣袖被轻轻拽了拽。
通低头。
苏渺仰着脸看他。
她怀里还抱着那柄青碧色的木剑，脑后的双轮金光已经收敛，只剩淡淡清辉映着微卷的发梢。
孩的眼睛干净，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没那么‘通’的表情。
“师父……你不高兴吗？”
苏渺声问，松开拽他衣袖的手。
犹豫了一下，又伸出来，想拍拍他的胳膊安慰，奈何身高不够，只勉强够到他腰侧的衣料。
这心翼翼试图安慰他的动作，让通心头那点滞闷忽然散了。
他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苏渺的脑门。
“瞎琢磨什么。”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调子，只是没那么飞扬。
“你三师父我，是在思考大事。”
“思考……怎么成圣吗？”
苏渺捂着额头，眨巴着眼。
通乐了，
“哟，我家不点还挺懂。”
“大师父走的是三尸合一，圆满自身的路。”
苏渺掰着手指头，得一本正经。
“二师父走的是掌控规则，建立秩序的路。三师父您……”
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您的路，是不是最痛快的那个？”
“最痛快的？”通挑眉。
“就是……看谁不顺眼，就一剑劈过去，劈到顺眼为止的路？”
苏渺完，自己先缩了缩脖子，一副我了大实话您别揍我的模样。
“哈哈哈哈！”
通这回是真笑了，笑得胸腔震动，连日来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焦躁，被这徒弟一句歪理冲得七零八落。
他大手一伸，把苏渺那头本就微卷的头发揉得彻底炸了毛。
“痛快是痛快，但光凭‘痛快’，可证不了混元。”
他收了笑，眼神望向云海深处，那里仿佛有无数剑影生灭。
“剑是利器，是手段，是延伸。但剑道本身……是什么？”
他像是在问苏渺，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斩断？”
苏渺试着答。
“斩断什么？”
“斩断……不好的东西？比如，斩断劫煞？斩断不公？”
苏渺努力想着词汇。
通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蹲下身，大手狠狠揉了揉苏渺的脑袋，把她揉得东倒西歪。
“妙珩啊，”
通语气难得正经。
“你，你三师父我，厉害不厉害？”
苏渺奋力从魔爪下抢救自己的头发，想都没想。
“厉害！三师父最厉害了！剑法超帅！”
“那跟你大师父比呢？”
“呃……”
苏渺卡壳了，眼珠转了转。
“大师父是……是那种，站在那儿就很厉害。三师父是动手的时候特别厉害！不一样！”
通乐了，“滑头。”
他站起身，看向老子。
老子站在那儿，身影淡得几乎要融进山色里，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通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全被看穿了。
“大哥，”
通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闯了祸的少年郎。
“我想闭关。”
老子没话，只微微点头。
“可我要是闭关了，”通指了指苏渺。
“这不点儿谁看着？还有昆仑山……”
“有我。”
老子只了两个字。
通顿了一下，又。
“还有，东皇太一那口钟……我惦记好久了。万一我闭关的时候，他被谁弄死了，或者钟被砸坏了……”
“我看着。”
老子依旧言简意赅。
通张了张嘴，还想什么。
老子终于多了几句，
“你的路，不在外物，不在他人。在你自己心里。”
通沉默了。
山风呼呼地吹。
苏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声。
“三师父，您放心闭关吧。我会乖乖的，不闯祸……尽量。”
通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了，还有多宝那子，”
通想起什么，对苏渺道。
“他刚入金仙，根基还得捶打捶打。我闭关没法揍他，妙珩你……”
“我让白鹤督促他修行！”
苏渺立刻挺起胸脯，接话接得飞快，大眼睛里写着我懂。
通满意了。
多宝那寻宝鼠，踏实是踏实，就是欠捶打。
让徒弟用督促的名义，行折腾之实，正好。
“还有，”
通蹲下身，视线与苏渺齐平，难得认真叮嘱。
“外头不太平了。巫妖那点破事，估摸着快捂不住了。你农教那些人，离远点，别凑热闹。”
苏渺用力点头。
“徒儿明白，一会儿就通知他们，找个山沟沟躲好。”
通被她这山沟沟的法逗得又想笑，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
“妙珩，记住三师父一句话。”
“您！”
“咱们修仙的，讲究个念头通达。”
通一字一顿。
“心里憋着事儿，剑就钝了。手里有剑，该拔的时候就得拔——甭管对面是谁。”
苏渺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
“徒儿记住了！”
“还有，”
通直起身，冲着老子咧嘴一笑。
“大哥，要是这丫头实在皮得没边……您就收拾她，别客气。反正她抗揍。”
苏渺：“？？？”
不是，师父你过河拆桥啊？！
老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
通最后看了一眼昆仑山。
看了看玉清峰翻涌的云气。
看了看太清峰顶那棵松树，他时候常爬上去，被元始揪下来揍过好几次。
又看了看拽着他衣角不撒手的徒弟。
“走了！”
他转身，黑色身影化作一道凌厉剑光。
嗖地扎进上清峰后山。
闭关去了。
苏渺看着那道消失的剑光，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老子。
“大师父，三师父他……能找到自己的路吗？”
老子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指了指空。
苏渺抬头。
正值黄昏，夕阳西下，边云彩被染成金红色。
一群归巢的仙鹤排成人字形，从云层间穿过，翅膀划过流云，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你看那云，”
老子声音平和。
“风来则散，日照则变。它该是什么形状？”
苏渺愣了愣。
“没有该有的形状呀。”
“嗯。”
老子收回手。
“你三师父的剑，就像这云。非要给它定个形状，反而失了本性。”
苏渺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但她用力点零头。
“三师父一定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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