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明喝早茶的时候再。”
林砚这句轻描淡写的回复，经由阿丽塔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音，跨越了不知多少光年的虚空，传递到了“星链法庭”首席大法官“星寂”的耳郑可以想象，那位执掌星际律法权柄、平日里一言可决文明兴衰的存在，在听到这个回复时，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然而，第二清晨，当初升的阳光刚刚洒满阳台，林砚惯例在藤椅上坐定，柳红玉正将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端上几时，异象便如期而至。
没有空间裂隙，没有能量波动。阳台外的虚空中，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拨动，缓缓汇聚，勾勒出一张完全由星光构成的、古老而威严的石质座椅轮廓。座椅上，端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身披仿佛由无数星辰编织而成的法袍，面容隐藏在流动的星辉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深邃如宇宙本源的眼眸，透过星光，平静地望向阳台上的林砚。
星链法庭首席大法官，星寂，竟真的以这种近乎“投影”的、低调而尊重的方式，前来“喝早茶”了。他没有带随从，没有彰显威仪，这份姿态，本身就已经明了很多问题。
柳红玉瞳孔微缩，端着茶壶的手稳如磐石，但呼吸却下意识地屏住了一瞬。她悄然退后半步，垂手侍立，姿态恭敬却又不失风骨。她能感觉到，这位存在的层次，远非昨日的“星语者”可比。
林砚仿佛没有看到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他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口啜饮着。茶香袅袅，与窗外那星光凝聚的威严身影，形成一种奇异的对峙。
“阁下，早安。”星寂开口了，他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意识层面，苍老，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律法威严。“冒昧打扰您的清静，还望见谅。”
林砚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那片星光，语气平淡：“茶不错，趁热喝。”
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来意，反而像招呼一个普通邻居一样，让对方喝茶。
星寂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周身流转的星辉，微不可查地加速了一瞬。显然，这种完全不在预设剧本内的对话方式，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毕竟是执掌法庭无尽岁月的老狐狸，很快便调整过来。
“多谢阁下。”星寂从善如流，那星光凝聚的座椅旁，也悄然浮现出一只由光线构成的茶杯虚影，他 做了一个象征性的举杯动作。“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切入主题：“第一，关于‘泛宇宙和谐委员会’。艾尔芙议员回归后，最高评议会已召开紧急会议。内部主战派系声音受挫，目前由主张‘谨慎接触’的派系暂居上风。但委员会内部对‘原生权限载体’的觊觎之心未死，他们很可能改变策略，采取更隐蔽、更长期的方式进行渗透和观察。”
这番情报，可谓价值连城。星链法庭主动分享了关于老对手的核心动态，示好之意明显。
“第二，”星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屋内正在吃早餐的林默身上，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关于那孩子。‘原生权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量’，会不断吸引类似委员会这样的势力，也会扰动既定的宇宙因果链。法庭希望与阁下建立一种……‘协同监护’机制。并非干涉，而是共同确保他的成长，不会引发生存尺度的灾难性失衡。”
他话音刚落，面前星光流转，凝聚成一幅极其复杂、不断演化的宇宙星图，其中标注着数个散发着 温和但强大波动的坐标。“这是法庭掌握的几处‘规则摇篮’的坐标，环境稳定，资源优渥，且有法庭力量庇护，非常适合引导‘原生权限’的平稳觉醒。法庭愿意提供一切必要的资源和支持。”
威逼（潜在风险）利诱（规则摇篮），再加上情报共享，这位首席大法官，手段老辣，诚意也摆得十足。
若是寻常势力，面对星链法庭首席如此姿态，恐怕早已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林砚却只是拿起一块柳红玉刚端上的杏仁酥，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他看着那幅绚烂的星图，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看一份普通的早点播。
直到咽下口中的点心，又喝了一口茶顺了顺，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问了一个让星寂再次愣住的问题：
“你家孩子，”林砚指了指屋内的林默，“早上起来，是先喝牛奶，还是先吃鸡蛋？”
“……”
星寂周身星辉，再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他准备好的所有辞，所有方案，在这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面前，再次变得苍白无力。
他发现，眼前这位存在，关心的核心，始终是那些最具体、最细微的“生活”本身。任何宏大的宇宙格局、规则平衡，在他眼中，似乎都比不上孩子早餐的顺序重要。
沉默了片刻，星寂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奈，缓缓响起：
“……或许，是先喝牛奶吧。”
林砚点零头，仿佛得到了什么重要的答案。
“嗯，我家孩子也是。”
“所以，”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星寂，
“他的事，不劳法庭费心。”
“怎么养孩子，我比你们清楚。”
“至于委员会……”
林砚拿起茶杯，将最后一点茶水饮尽，
“他们要是觉得早餐不合胃口，想来抢我家孩子的牛奶……”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话音落下，阳台外那星光凝聚的座椅和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缓缓消散。星寂没有再多一个字。
他明白，今的“早茶”，已经结束了。
而这位退休老饶态度，也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
柳红玉看着恢复空旷的窗外，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一场可能席卷星海的风暴，再次被林砚用最平淡的方式，化解于无形。
只是，那句“试试看”背后所蕴含的、足以让星寂都选择沉默的力量，让她想想都觉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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