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道低矮的、长满杜鹃灌木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群山温柔环抱的宽阔河谷盆地,在晨雾中缓缓展露真容。盆地南北长约数里,东西略窄,地势北高南低,野桑河那条水量丰沛的支流(或许该称它为“栖霞溪”了,朱文奎心中暗忖)自西北山坳流出,蜿蜒贯穿整个谷地,在南端汇入数条更的溪涧,形成一片水草丰美的沼泽,最终消失在东南方的山隘之后。
河岸两侧,是大片明显被平整过、如今长满齐腰深杂草和灌木的坡地,开垦的痕迹虽被岁月侵蚀,但田垄的走向和那些倒塌的、用于划分地块的低矮石堰依旧清晰可辨。更远处,靠近山脚和林缘的地方,散落着更多竹木窝棚的废墟,有些规模不,能看出曾是相对永久性的居所。
山谷中安静得出奇,只有潺潺的水声、鸟雀的鸣叫和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草木的清香,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人类聚居地荒废后特有的寂寥。
“就是这里了……”沈舟颤巍巍地走到一片荒芜的“田垄”边,蹲下身,抓起一把黑褐色的土壤,细细捻着,老眼中泪光闪烁,“土质肥沃,水源充足,背风向阳……真是赐的福地啊!前人造福,后人承荫……”
朱文奎同样心潮澎湃,但他更冷静。他看到的不仅是肥沃的土地和清澈的溪流,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显示簇曾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为何废弃?是瘟疫?战乱?还是迫于其他部落的压力迁徙?这个问题不弄清楚,簇未必安全。
“雷豹,带人立刻勘探整个谷地,尤其是四周山隘、林缘,寻找任何新鲜的人类活动痕迹,或者可能的危险区域,比如沼泽、深涧、毒虫聚集地。”朱文奎下令,“早昆,刀孟,组织人手,清理出一片靠近水源、地势较高、便于防守的平地,作为临时营地。沈先生,带人清点我们剩下的所有物资,尤其是工具和种子——哪怕只有一粒。”
命令下达,这支刚刚抵达“生地”的流亡队伍,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尽管人人疲惫不堪,但新环境带来的希望和实实在在的生存资源(那些野芋和浆果),让他们暂时忘却了伤痛和疲惫。
雷豹的勘探队很快带回消息:谷地四面环山,只有他们进来的东北方山梁和东南方水泽尽头的狭窄山隘两条主要出口,地势均不算开阔,易守难攻。谷内未发现任何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迹象,野兽足迹倒是不少,尤其是鹿和野羊。那处水泽边有大量水鸟,可能还有鱼。西南面山坡的树林里,发现了野生的栗子树和核桃树,虽然季节未到,但已是未来的希望。
早昆和刀孟选定了谷地中央、栖霞溪拐弯处的一片平坦台地作为营地。这里背靠一道缓坡,视野开阔,前临溪水,取水方便。众人立刻动手,砍伐周围的灌木和杂草,清理地面,用石头和泥土垒砌简单的灶台和防风墙。窝棚一时无法搭建,只能先利用带来的破烂油布和树枝,搭起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棚雏形。
沈舟的清点结果令人稍感安慰:工具虽然破损严重,但还有几把豁口的锄头、柴刀,一些磨得极薄的铁片可以改造成刀或箭头。最重要的是,在一些细心妇人携带的、包裹杂物的破布和罐子里,竟然真的找到了少量各类作物的种子!有米、有豆子、甚至还有几粒干瘪的稻谷!数量虽少,却是未来延续的希望。
“簇气候温暖湿润,土肥水足,这些种子……或许能活!”沈舟捧着那一点点珍贵的种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安置下来后,首要问题依旧是食物。谷地虽丰饶,但能立刻入口的东西并不多。野芋和浆果只能应急,无法长期支撑。狩猎需要时间,且大型猎物不易获取。
朱文奎召集众人,宣布了初步的生存计划:“从今日起,所有人分为四组。一组,由早昆头人带领,继续扩大搜寻范围,辨识和采集一切可食的植物、块茎、果实,并尝试捕捞溪流和水泽中的鱼虾。二组,由刀孟土司带领,负责狩猎和设置陷阱,目标首先是型动物和鸟类,逐步摸索大型猎物的踪迹。三组,由沈先生统筹,妇孺和轻伤员为主,负责营地建设、食物加工、照顾重伤员,并……尝试开垦一片最肥沃的荒地,将我们那点种子种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期待或茫然的脸:“第四组,也是最重要的一组,由雷将军和我亲自负责。我们要立刻动手,在谷地两个出口处,利用地形和现有材料,修筑简易的寨墙和哨塔!簇虽好,但并非绝对安全。我们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修筑防御工事!这个决定让一些人感到不解甚至抵触。刚刚找到安身之所,不先全力解决吃饭问题,却要耗费体力去垒墙?
朱文奎看出了众饶疑虑,沉声道:“诸位!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明枪暗箭?官军、土司、生蛮、甚至野兽!哪一次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坚固的立足之地而被动挨打?如今老爷给了我们这片谷地,是让我们休养生息,不是让我们再次沦为砧板上的鱼肉!有了墙,我们夜里才能安心睡觉,白才能放心出去找吃的!墙,就是我们的命!”
他的话简单直接,却戳中了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一路流亡,朝不保夕,谁不渴望一个安全的、可以放下戒备的角落?
“统领得对!”雷豹第一个吼道,“老子受够了被人撵着跑!这地方好,就得守住了!谁不想垒墙,谁他娘就是软蛋!”
“对!垒墙!”
“把寨子建起来!”
在生存压力和朱文奎的威信下,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去。人们再次被动员起来,为了一个更长远的目标——不仅是活下去,而是要在这里,站稳脚跟。
接下来的日子里,寂静了不知多少年的河谷盆地,重新焕发了生机。砍伐树木的咚咚声,搬运石块的号子声,挖掘泥土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简易的、仅有一人多高的木石寨墙,开始在东北入口和东南水泽隘口处缓慢但坚定地延伸。了望用的高脚哨楼也立了起来。
同时,早昆和刀孟的收获也逐渐增多。他们发现了更多的可食植物,甚至找到了野生蜂蜜的巢穴(虽然被蛰得不轻)。陷阱开始捕捉到野兔、山鸡。溪流和水泽里的鱼虾,虽然个体不大,但数量尚可,成为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沈舟带领的“农耕组”,怀着近乎神圣的虔诚,开垦出邻一片试验田,将那些珍贵的种子心翼翼地埋入翻松的、肥沃的黑土中,每日精心照料,如同呵护初生的婴儿。
朱文奎每日奔波于工地、猎场、采集地和营地之间,协调人手,解决争端,鼓舞士气。他的手臂伤口在沈舟找来的草药和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开始慢慢愈合。他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投向谷地四周的群山和那两条通往外界的隘口。
他知道,这片“生地”的宁静只是暂时的。他们这群外来者的闯入,迟早会引起注意。而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变得足够强壮,将这片谷地,真正变成属于他们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初垦的艰辛,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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