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区那家不起眼的旧货店内，混浊的空气中漂浮着尘埃与旧纸张的霉味。
林晚舟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杂物，在真实之眼的视野里，绝大多数物品都呈现出平淡无奇的灰色轮廓，唯独角落那台老旧的贝尔牌留声机，正散发着一层淡金色的辉光。
数据流在她的视网膜上飞速闪过：机身主体结构完整，无明显改装痕迹。
然而，当她的目光下移，落在黄铜底座的四角时，一行赤红色的警告文字浮现出来：检测到新增钻孔，内部加装非原装配件。
她收敛心神，缓步走上前，装作不经意地拨弄了一下唱针。
店主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听着评弹，见有客上门，眼皮都未抬一下。
“老板，这东西怎么卖？”林晚舟用一口略带苏杭口音的腔调问道，手指轻轻抚过留声机光滑的木质外壳。
“刚收的，老物件了，声音特别真。”店主的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听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来路干不干净。”她顺势抛出诱饵，“我家里老爷子喜欢这些，但就怕收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店主坐起身来，嗤笑一声：“放心，就是一个戴眼镜的公务员拿来换几条烟钱的，穷疯了而已。”
公务员。
眼镜。
林晚舟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只装作惋惜地摇摇头，借着转身的机会，用藏在袖口里的微型相机迅速拍下了机身铭牌和底座的几张特写照片。
她没有过多纠缠，找了个借口便离开陵铺。
踏出店门的瞬间，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她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眼角余光瞥向街角，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里。
林晚舟心头一凛，没有回头，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弄。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在错综复杂的老式里弄中连续穿行了两个街区，直到确认那股粘腻的视线彻底消失，才闪身进入一处安全的联络点，将影像资料回传给了程兰。
不到十分钟，程兰的分析报告就发了过来。
那辆黑色轿车的车型比对结果令人心惊——它隶属于特务机构的外围运输队，数据库记录显示，该车队每周三都会沿着一条从南市到虹口的固定线路进邪巡查”。
这不是一次偶然的跟踪，而是敌人早已布下的、标准化的信息中继节点部署流程。
真正的突破口来自对留声机照片的解析。
程兰将照片导入真实之眼系统，进行了像素级的拆解与建模。
在放大了数百倍的转轴结构三维模型上，她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异常：驱动齿轮组之间存在着零点几毫米的微错位。
这个错位本身不影响唱盘转动，却恰好在内部形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一段微型磁带环路的空间。
结合已知的Z52系统工作原理，程兰迅速得出了结论：这台留声机根本不是用来播放音乐的，它是一个被动式的“声学缓存转发器”。
它会持续监听环境中的特定频率信号，一旦接收到指令，便会自动将磁带上预存的音频信息重组，并经过精确延时后，以另一种频率播送出去。
程兰立刻开始模拟信号的可能传播路径。
数据在屏幕上疯狂跳跃，最终，三个红点在城市地图上亮起，代表着最有可能的接收终端：伪政府的礼堂，中央医院的地下储藏室，以及……林默办公室隔壁的那间档案室。
这间档案室原本只是存放过期审计卷宗的仓库，但就在半个月前，它被突然划为“高级别保密区”，所有人员调离，门禁系统升级，由陈伯康的心腹亲自监管。
当林默听到这个汇报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容，他轻声道：“他们这是想把我的办公室，变成我母亲的陵墓？”他眼中没有悲伤，只有被触动逆鳞的森然杀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平静地宣布：“启动备用计划。是时候，让‘林默’真的‘想回家’了。”
第二，在一场高级别的公开会议上，林默在发言途中突然脸色煞白，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他被紧急送往中央医院，经过一番“权威会诊”，最终诊断为“长期精神压力导致的神经衰弱，并引发短暂性失忆”。
他醒来后，眼神涣散，言语混乱，对所有探望者都显得戒备而陌生，只是反复念叨着几个词：“妈妈的房子……墙……墙里的盒子……”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所有该知道的饶耳朵。
陈伯康亲自来到病房探望，林默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受惊的孩子，身体不住地颤抖：“我记得……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回去……它在叫我……”
陈伯康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温言安慰了几句，嘱咐医生好生看护，便匆匆离去。
当深夜，程兰的监测系统捕捉到了一阵极其短促的音频信号发射，源头正是那间档案室。
信号持续了仅仅3.2秒，其频率特征，与林默母亲遗物录音带中的一段背景噪音完全吻合。
病床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林默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迷茫。
他对守在床边的林晚舟低语：“他们以为我在寻找过去，其实，我是在给他们挖掘坟墓。”
与此同时，程兰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
信号追踪程序显示出了最终结果，那3.2秒的信号并非直线传播，而是经过了一次精确的折射。
档案室的设备只是一个中继站，真正的主控终端，那个发出“引诱”信号的源头，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中央医院太平间的通风管道内部。
冰冷的太平间，恒温的通风管道，一个活人几乎不可能涉足的死角。
要在不惊动任何饶情况下触及那里，需要的将不再是潜行者，而是一个能够融入这片死寂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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