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的脑子确实有些转不动了。
长时间的跋涉、灵力与体力的双重透支、以及这诡异黑沙无时无刻的侵蚀，早已将他的精神和肉体都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骤然见到一个活人，一个能在这片绝地中御空飞孝完全感觉不到气息的存在，巨大的冲击让他本就混沌的思维更加迟缓。
他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抱住怀里冰凉的大玉瓶和套在身上的大龟壳，这是他在绝望中仅存的“熟悉”之物，仿佛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衣女子并未催促，那双露在面纱外的清冷眼眸，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纯静，再次细细打量叶舟。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他紧紧环抱的那个硕大玉瓶上，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你怀中之物，于你而言，是祸非福。”她的声音清越，如同玉石交击，在这死寂的黑灰沙漠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将其予我，我可带你离开簇，并为你指一条可能蕴含生机与机缘之路。”
叶舟的心脏猛地一跳。交换？他知道对方所指不是玉瓶，而是玉瓶中的石珠，换取离开这片死亡沙海的机会？
巨大的诱惑如同甘霖落在即将干涸的心田，几乎让他立刻就要点头答应。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对方修为绝对高的没边，能在这绝地中来去自如，她为何偏偏选择交换？
在修仙界中，弱肉强食本就是不争的铁律，以对方的修为直接抢不是更省事？自己若轻易交出，是否会落入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无数的疑问和本能的警惕，让他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玉瓶抱得更紧，半眯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与戒备，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那模样，活像一只受惊过度、僵在原地的幼兽。
蓝衣女子见他久久不语，只是用那种茫然又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误以为他是不愿舍弃“宝贝”。她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本质的冷漠：
“你以为，依靠外物催生的根基，能走多远？你身上那股被强行催发、奇异诱惑的生命气息，若在外界，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但凡修为高深些的修士，或某些对生机极度敏感的存在，都能轻易感知。届时，你便是他们眼中最上衬‘人形宝药’，下场如何，不必我多言。”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叶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种潜在的风险隐患，一直是他的隐忧。这次为了活命，他直接服下了太多的命尘水，正如这女子所言，一旦离开这隔绝一切的死亡沙海，等待他的，恐怕是比死在沙海中更凄惨的命运！
“我……”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声音沙哑得厉害。
蓝衣女子见他似有松动，继续抛出筹码，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除了带你离开，并指引你一处可能存在净化根基、弥补缺陷机缘的绝佳之地外，我可再传你一套‘炼灵诀’。此诀并非高深功法，但在这一界却是没有的，它可助你提纯灵石、乃至自身灵力，若是能修炼到一定程度，提纯极品灵石也不是不可能……我想足够的高阶灵石，对你的帮助要远远超过瓶中之物吧。”
叶舟彻底愣住了。
他原本只是因为过度疲惫和震惊而反应迟钝，下意识地沉默和戒备，却没想到，这短暂的沉默，竟让对方接连抛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不仅点醒了他致命的隐患，还愿意传授法诀，并指引机缘？
这……这难道就是传中的“沉默是金”？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本就运转不灵的脑子更加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女子，脸上实在做不出什么惊喜或者感激的表情，只有长途跋涉后的麻木与呆滞。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着，眼睛因为沙尘和疲惫半眯着，显得有些发直，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因为没及时合拢而留下的、混合了沙砾的干涸痕迹。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和语言仿佛脱了节，脑子里还在消化着“人形宝药”、“炼灵诀”、“绝佳之地”这些信息，嘴巴却已经凭着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慢悠悠地，带着一种仿佛梦游般的语调，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对“离开”二字的极致渴望。仿佛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商量。
蓝衣女子看着他这副魂游外的呆愣模样，清冷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她轻轻颔首：“自然。离开簇，是交易的前提，但我不保证离开之后，到达哪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舟那几乎停滞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缓慢转动，至于最后那句“到达哪里”直接被他无视。
在他看来只要能活着离开青阳福地就好。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沉重的大玉瓶，又抬头看了看女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利弊已然清晰，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他慢慢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动作依然显得有些僵硬，“我……同意。”
他艰难地松开一只抱着玉瓶的手，想要将玉瓶递过去，却又因为体力不支和玉瓶沉重，动作显得很是笨拙迟缓。
蓝衣女子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着。直到叶舟终于将那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却又潜藏祸赌大玉瓶，颤巍巍地推到她面前时，她才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一点。
那沉重的大玉瓶便轻若无物地飞入她手郑她看也未看，袖袍一拂，玉瓶便消失不见。
同时，她另一只手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色流光瞬间没入叶舟的眉心。
“炼灵诀法诀，以及具体修炼之法，已印入你神识。离开簇后，自行参悟。”
叶舟只觉得眉心一凉，一股清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正是那“炼灵诀”的法门。他还来不及细看，便见蓝衣女子素手轻扬，一道柔和的银光将他周身笼罩。
那套在身上的黑色龟壳，以及怀里剩下的一个装有满满命尘的黑色瓶，在这银光包裹下，似乎被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不再显得那么沉重。而他体内那层自行激发、已是强弩之末的淡白光晕，也在这银光融入后，压力骤减。
“走。”
女子言简意赅，身形飘然而起，那道包裹着叶舟的银光也随之升起，如同一个光茧，轻若无物地跟在她身后，向着铅灰色空的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叶舟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他大量物资、乃至金线虫生命的绝望黑沙，心中百感交集。仇恨、疑惑、后怕、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但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并且……抓住了一线新的希望。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那道水蓝色的窈窕背影，感受着周身那强大而陌生的庇护力量，似乎心中隐隐下了某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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