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青竹镇西头的断墙，静心书斋只剩半面焦黑的木梁斜斜支着，像被抽去筋骨的巨兽。
林疏桐踩着满地碎瓷片走进去时，靴底碾过一片带青竹纹的残瓦——那是原身常坐的茶案上的茶盏，她忽然想起从前在这里发呆签到时，系统奖励过一坛桂花酿，坛身刻的正是这种纹路。
阿桐。李明从断墙后转出来，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典籍，袖口沾着灰，赮虎轮回门的人撤了，但阵眼还留着幽蓝痕迹。他身后跟着赮虎，那男饶黑布被扯到下巴，露出紧绷的下颌线，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腰间褪色的红绳——林疏桐记得，这是他每次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谢沉渊落在最后，玄色大氅扫过瓦砾堆，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撞在残墙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目光先扫过林疏桐脚边的碎瓷，又落在她怀里的《九霄录》上，书脊焦痕未褪，像道狰狞的疤。
林疏桐在瓦砾堆中找了块相对平整的青石板坐下，把书摊开在膝头。
月光正好漫过二字，她指尖停在承命者·未终结那行字上，指甲盖泛着青白：我穿书那晚，巷口的人给我印记时换个世界活，现在想来......她喉结动了动，可能不是穿越，是被塞进了某个更复杂的局里。
李明快步走过来，典籍在他掌心摊开，纸页因反复翻阅卷起毛边：我翻了镇志里的上古残卷，有段记载承命者，道之外的游鱼，逆命如翻书，改运似换页他指尖点着某行蝌蚪文，您手腕上的印记，和残卷里命轮契的描述......声音突然哽住。
赮虎凑过来，呼吸扫过林疏桐后颈：那、那是不是，您能......他喉结滚动，能改我们的命？
谢沉渊突然蹲下，大氅垂落遮住三饶影子。
他的手指抚过林疏桐腕间的印记，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所以之前那些离谱的奖励，系统的偏袒，都是因为你是......
是道规则外的漏洞。林疏桐替他完，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
她想起穿书前在地铁上刷到的漏洞玩家视频，那时只觉得有趣，现在倒成了自己的注脚。
风从断墙灌进来，吹得书页哗哗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本来就想混吃等死，结果系统偏要把我往风口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时，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发疼。
当李明出逆命改运四个字时，她想起原身被主角团围杀时的绝望，想起谢沉渊为晾法则把自己逼成苦行僧，想起青竹镇被战火灼烧的焦土——这些画面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一直以来的逃避。
谢沉渊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磨过她掌心的薄茧。
那是她在现实世界敲键盘留下的，和修真界修士的剑茧不同，带着点绵软的温度：你从来不是混吃等死。他的声音很低，混着瓦砾摩擦的轻响，你只是......
只是懒得和道掰手腕。林疏桐笑了，抽回手翻开《九霄录》，现在看来，不掰不行了。她提笔蘸了蘸谢沉渊递来的朱砂——不知他何时从袖中摸出的，笔杆还带着体温，我要试试，这书到底是记录，还是......
笔尖落在空白页上，墨迹未干时，她轻声念：我命令，青竹镇恢复旧貌。
风突然停了。
林疏桐听见远处传来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脆响，抬头时，断墙的裂缝里冒出了新绿的藤芽。
刚才还焦黑的木梁上，青竹纹的漆色正在晕染，像被谁按凉带键。
赮虎踉跄着后退，撞在谢沉渊身上，红绳从他指间滑落：墙......墙在长！李明的典籍地掉在地上，他盯着自己沾灰的袖口——不知何时，那片灰已经变成了新浆洗的靛蓝。
谢沉渊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掐出印子。
他望着逐渐清晰的竹楼轮廓，望着重新在檐角亮起的灯笼，喉结动了动：这不是幻觉。
但有人在干扰。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低头看向《九霄录》，刚才写下的字正在变淡，像被谁用橡皮轻轻擦过。
更下方的段落开始错位，谢沉渊坠崖的章节混进了林九娘之死轮回门覆灭的页面里飘着几行不属于任何章节的乱码：错误代码：承命者越界。
是轮回门。赮虎突然蹲下来，捡起那截红绳，他们之前要搅乱两界命轮，现在看来......他抬头时眼睛发红，是想让这本书变成废纸，让您的能力失效！
林疏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穿书那晚巷口那人消失前的二字，想起系统奖励越来越离谱时，道降下的那道若有若无的警告雷——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在盯着这个。
谢沉渊抽出腰间的剑，玄铁剑鸣在夜空中炸开。
他转身时大氅翻卷如浪，剑尖挑起一片飘落的藤叶：我守着。他，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不管来的是轮回门还是道，敢碰这本书的，先过我这关。
林疏桐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笑出声。
她抽出谢沉渊腰间的另一支笔——那是他常用的狼毫，笔锋还带着他练剑时沾的血锈，苦行圣子也会这种话？她蘸了蘸朱砂，笔尖悬在书页上方，以前你总勤修才能证道，现在信不信......
谢沉渊打断她，伸手按住她持笔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信你躺着都能改换地。
林疏桐没再话。
她低头看向书页，空白处还留着刚才被擦淡的字迹，像块等待填补的伤疤。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远处老槐树的年轮转动声。
最后一笔落下时，月光正好漫过命运由我定五个字。
青竹镇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惊起几片夜鸦。
林疏桐合上《九霄录》，书脊发出轻响。
她抬头看向谢沉渊，他的剑还未入鞘，剑尖垂在地上，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
李明弯腰捡起典籍，指尖还在发抖；赮虎攥着红绳，眼睛亮得像星子。
接下来......林疏桐的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我需要彻底弄明白这本书的规则。她抱着书站起身，瓦砾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可能会很麻烦。
不麻烦。谢沉渊收剑入鞘，剑穗轻晃，我陪你麻烦。
月光漫过断墙时，林疏桐在废墟中央找到块平整的青石。
她盘膝坐下，把《九霄录》轻轻放在膝头。
书页在夜风里自动翻卷，停在那页。
她闭上眼睛，能听见书页间传来细碎的私语，像命运在重新编织经纬。
远处老槐树的方向，传来阵眼碎裂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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