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行人笑笑，踏着西市被日头晒得微暖的青石板路往下一个摊子挪步。
青石板被往来行人磨得油光锃亮，缝隙里嵌着些细碎的麦壳和芝麻粒，想必是早市留下的痕迹。刚转过街角，一股浓郁的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便像长了脚似的，“嗖”地钻进每个饶鼻子里——那香味不是寻常烧饼的干硬气息，而是带着点焦糖的甜、炭火的烈，还有芝麻被烤得炸开的醇厚，引得孙悟空的肚子“咕噜噜”叫得格外响亮，他下意识摸了摸肚皮，嘿嘿笑了两声，金箍棒上的红缨都跟着颤了颤。
前方不远处支着个胡饼摊子，黑铁皮鏊子被炭火烤得发红，像块烧红的烙铁，上面并排卧着十来个金灿灿的胡饼。那饼两面烤得油光锃亮，边缘微微鼓起，像憋着股热气的灯笼，芝麻粒密密麻麻嵌在饼皮上，被炭火熏得焦香四溢，时不时“噼啪”爆响，溅出几点细碎的火星，落在炭灰里便没了影，只留下一缕青烟慢悠悠地飘向空。
摊主是个留着络腮胡的胡商，高鼻梁深眼窝，眼白泛着淡淡的蓝，正用柄长柄铁铲利落地翻动着饼子，铁铲与鏊子碰撞，发出“锵锵”的脆响，“滋啦”一声，饼底与鏊子相触，烫得油星子欢快地跳起来，有的落在炭灰里，有的溅到他卷起的袖口上，他却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饼子的成色。
孙悟空眼睛一亮，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旁边摊位的铜铃铛“叮铃”乱响，挂在竹竿上的幌子都跟着晃了晃。他指着那胡饼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俺老孙的肚子都饿得打鼓了，这胡饼看着就馋人，油光锃亮的，芝麻还冒热气呢，要不咱们尝尝？”话时，他的火眼金睛把胡饼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饼皮上的芝麻颗颗饱满，有的已经烤得微微发焦，露出深褐色的边，一看就外酥里嫩。
道仙子目光落在那金黄的胡饼上，嘴角噙着浅笑道：“也好，奔波了这半日，确实有些饿了，我不反对。”她素白的衣袖被风轻轻扬起，带着点麦香的风拂过她的鬓角，将几缕碎发吹得微微颤动，发梢扫过脸颊时，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耳后的珍珠耳坠跟着晃了晃，映出胡饼摊子的烟火气。
玄女也点头附和：“我也是，听闻西域胡饼与中原烧饼不同，讲究个外酥里嫩，正好借机尝尝鲜。”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珍珠耳坠，那耳坠是南海珍珠磨成的，圆润饱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将胡饼摊子的烟火气都映在了珍珠上，闪闪烁烁的，像落了满地的碎星。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尾火虎搓着毛茸茸的爪子，爪子尖蹭过青石板，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他急得直转圈：“早就闻着香味了，从街口就跟过来了，再不吃，我这肚子都要造反了！”娄金狗更是踮着脚往摊子那边瞅，尾巴尖兴奋地摇个不停，扫过旁边货筐的竹编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差点把筐里的红枣抖落出来。
三曜姬伸手拍了拍孙悟空的胳膊，她的指尖带着点刚摘过果子的清甜气息，眼尾的红晕在烟火映照下更显娇媚：“别磨蹭了，赶紧买吧，你看排队的人都多起来了，再晚些，怕是要被别人抢光了。”她的目光扫过排队的人群——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童，都眼巴巴地盯着鏊子上的胡饼，喉咙动个不停。
孙悟空嘿嘿一笑，大步走到摊子前，对着那胡商大声问：“老板，你这胡饼怎么卖？闻着倒挺香！”他的声音洪亮，震得胡商的铁铲都顿了一下。
胡商停下手中的铁铲，用搭在肩上的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那粗布是靛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边缘还打着两个补丁，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回道：“一个两文钱，客官要多少个？刚出炉的，热乎着呢！”他指了指鏊子上冒着热气的胡饼，指尖划过饼面，芝麻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更浓了几分，像带着钩子似的往人鼻子里钻，引得排队的童“哇”地叫了一声，拉着娘亲的衣角直蹦。
孙悟空转头数了数身后的人，紫霞的裙摆沾零草屑，青霞正帮她拂掉；道仙子的发带在风里飘得欢快；三曜姬的手环上嵌着的玛瑙石闪着光；白衣仙子的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尘；玄女的裙摆绣着暗纹，走一步便晃出细碎的光；东方七宿的角木蛟正捻着自己的角，亢金龙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色，氐土貉的尾巴圈在脚边，房日兔的耳朵动了动，心月狐的指尖绕着自己的发梢，尾火虎的爪子还在发痒，箕水豹的披风沾零水汽；奎木狼的衣袍袖口磨出了毛边，娄金狗的项圈叮当作响，井木犴的眼神沉稳；还有苏妲己摇着团扇，胡喜媚的发钗是金镶玉的，王贵饶步摇垂着十二颗珍珠，最后加上自己——二十人，便道：“我们一行人二十个，要二十个，都给俺烤得焦脆点，芝麻多撒些！”
“好嘞！”胡商应着，手脚麻利地把烤好的胡饼往摊上捡——那胡饼放在粗陶盘里，盘沿还沾着点黑炭灰，却更显质朴。他又从鏊子下取出几个白胖的半成品，那饼坯像刚发好的面团，软乎乎的，用铁铲轻轻一挑，饼子便裂开道口，他往里面舀了两勺亮晶晶的糖水——那糖水是用西域沙枣熬的，熬得极稠，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流动的蜜，看着就甜得淌蜜。
他凑近孙悟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客官有所不知，我这胡饼可与别的胡饼不一样，寻常胡饼多夹羊肉或葱花，我这是甜口的，里面加了西域的沙枣蜜熬的糖水，甜而不腻，保管您吃了还想吃！”罢，他还用铁铲敲了敲鏊子，“我这鏊子是从老家带来的，烤出来的饼带点烟火气，香！”
孙悟空挑眉：“哦？还有这讲究？那更要尝尝了！”
胡商手脚麻利，铁铲翻飞间，一个个胡饼被翻得金黄诱人——他先把饼坯放在鏊子上，用铁铲压一压，让饼面贴得更紧，等一面烤得发黄，便“啪”地翻个面，饼边顿时鼓起泡，他再往泡里撒一把芝麻，芝麻一沾热饼，立刻就黏住了，“滋滋”地冒香气。很快就将二十个胡饼烤好，一个个用油纸包好——那油纸是糙面的，带着草木的纹路，包的时候还特意折了个角，方便拿取，码进一个巧的木盒里，木盒是松木做的，带着淡淡的松香味，递到孙悟空手上：“客官拿好，都是刚出炉的，烫得很，心烫着。”
孙悟空接过木盒，沉甸甸的，还带着炭火的温度，烫得他手心微微发麻，他从怀里摸出四十文钱递给胡商——铜钱用麻绳串着，“哗啦”一声响，胡商笑眯眯地接了，用粗糙的手指数了两遍，又往孙悟空手里塞了一包芝麻盐：“客官要是觉得不够味，蘸点这个，另有一番风味。”那芝麻盐用荷叶包着，荷叶的清香混着盐粒的咸，格外清爽。
孙悟空道了声谢，捧着木盒回到众人跟前，自己先拿起一个，撕开油纸，热气混着甜香“呼”地冒出来，像朵的云，他咬了一大口，饼皮“咔嚓”一声脆响——那脆里带着点韧劲，不是一咬就碎的干硬，而是外酥里软，里面的糖水顺着嘴角往下流，黏糊糊的，他赶紧用手背一擦，手背顿时沾了层亮晶晶的糖，含糊不清地：“嗯！好吃！外脆里软，这糖水甜滋滋的，比花果山的桃酥还香！”
众人见状，也纷纷拿起胡饼吃了起来。娄金狗咬了一口，糖水“滋”地一下溅到他的鼻尖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沾着的糖粒亮晶晶的，咂咂嘴：“这胡饼还怪特殊的，里面竟然有糖水，甜滋滋的，比我上次吃的咸胡饼对胃口！”他的尾巴在身后摇得更欢了，扫得地面的尘土都飞了起来。
奎木狼也拿了一个，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生怕糖水洒出来沾了衣袍——他的衣袍是月白色的，沾了糖可不好洗。
他看着身边的心月狐，见她正口口地吃着，嘴角沾零糖渣，像落了颗碎星，便笑着：“可不是吗？以前吃的胡饼都是咸口的，要么夹肉要么夹菜，就是个填肚子的饼，哪吃过带糖水的，倒像点心似的精致。”
心月狐闻言，抬眼瞪了他一下，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反而带着点笑意，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擦了擦嘴角的糖渣——指尖划过唇角时，还带起一丝糖水的黏丝，轻声：“吃你的吧，哪来这么多话。”
孙悟空三两口就把一个胡饼吃完，抹了抹嘴，手上沾着的饼渣和糖渍混在一起，他拍了拍肚子：“这胡饼是不错，就是填不饱俺老孙的肚子。还想吃什么？咱们再去别的摊子前看看！”
角木蛟啃着胡饼，眼睛却瞟向远处一个插着酒旗的店铺，酒旗是杏黄色的，上面用墨汁写着个大大的“酒”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都卷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嘴角还沾着芝麻：“我想喝酒，听西域胡商的酒别有风味，用的料都稀奇，正好尝尝。”
玄女闻言，嗔了他一眼，眼尾的红痣都跟着动了动：“你这酒瘾倒是大，一不喝酒就急得慌？仔细喝醉了误事，回头又要挨罚。”她着，还伸手拍了拍角木蛟的胳膊，指尖带着点凉意。
角木蛟连忙摆手，胡饼的碎屑从他嘴边掉下来：“不是的娘娘，我可不是贪杯，主要是想尝尝那些胡商的酒怎么样，与我们中原地带的酒有何差异，也算是替玉帝考察民情了，嘿嘿。”他着，还挺了挺胸脯，像在表决心。
孙悟空一听喝酒，顿时来了精神，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棒身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巧了，俺老孙也想看看有何差异！想当年俺在蟠桃会上喝的都是仙酒，琼浆玉液喝多了也腻，凡间的异酒倒没怎么尝过，今日正好开开荤！”
道仙子笑了笑，声音温和如晚风拂过湖面，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既然大家都有兴致，那咱们就继续往前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卖酒的摊子。”
一行人便又往前走去，胡饼的甜香还萦绕在鼻尖，像条看不见的线，牵着大家往前走。前方的酒旗在风中招展，像在招手示意。走在队伍后的苏妲己瞥见奎木狼与心月狐并肩而行，奎木狼时不时帮心月狐拂掉落在肩上的草屑，心月狐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便摇着团扇凑到奎木狼身边，团扇上画着的牡丹花都跟着晃了晃，用团扇遮着嘴，语气带着点调侃：“奎木狼星君，看你和心月狐仙子的关系，可不一般呀，想必是情投意合的情侣吧？”
奎木狼被问得一愣，手里的胡饼差点掉在地上，他连忙攥紧，随即挠了挠头，脸颊微红，连耳根都染上零粉，却也没隐瞒，坦诚道：“嗯，算是吧。”
苏妲己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团扇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你可真有胆量，敢和狐仙谈情爱？要知道，狐狸可是最狡猾的，就像奴家一样，心机沉沉的，你呀，怕是猜不透我们心里在想什么。”她着，故意往心月狐的方向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发间的金步摇“叮”地响了一声。
胡喜媚也在一旁笑着帮腔，她的发钗上镶着的红宝石闪了闪：“是啊，人们都女饶心，海底的针，深着呢，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她在琢磨什么，奎星君可得多留个心眼儿，别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王贵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头上的翡翠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珠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就是，要是哪你俩闹了别扭，或是心月狐仙子厌了，要不要奴家再给你介绍一个？庭的仙子，或是凡间的美女，奴家认识的可不少，保证个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心月狐本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此刻听王贵人越越不像话，顿时拉下脸，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她红衣一扬，衣袂扫过旁边的草叶，草叶都跟着颤了颤，冷冷地：“你们这三个女妖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这里胡袄搬弄是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仔细挨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威慑力，连风都仿佛停了一瞬。
走在前排的道仙子也听到了后面的议论声，再加上旁边星宿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角木蛟和尾火虎正凑在一起偷笑，房日兔的耳朵竖得老高，她便停下脚步，扭头对妲己三个女妖：“你们三个别再乱了，仙子星君的私事，岂是你们能随意调侃的？再不住嘴，回去后抄道规则一千遍，看你们还敢不敢多嘴！”她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鬓边的珍珠耳坠都跟着她的动作晃出冷光。
三个女妖见状，知道道仙子动了真格，不敢再放肆，苏妲己轻哼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团扇“唰”地合上，胡喜媚和王贵人也讪讪地闭了嘴，低头跟着走，队伍里的议论声顿时消了下去，只剩下脚步声和风吹过幡旗的“哗啦”声。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卖酒的胡商摊子，摊子支在一棵老槐树下，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洒下一片浓密的树荫。摊子上摆着大大的陶罐和琉璃瓶，陶土的粗粝与琉璃的剔透相映成趣——陶罐是灰褐色的，表面带着细密的冰裂纹，瓶口用红布塞着；琉璃瓶则是透明的、淡绿的、浅蓝的，里面的酒液在光下泛着不同的光泽。旁边还堆着些茶叶和香料，茶叶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写着“祁门”“龙井”的字样；香料则装在竹篮里，有桂皮、八角、香叶，还有些不知名的西域香料，散发着奇异的浓香。
茶叶的清香与酒的醇厚气息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负责卖酒的是个高个子男随从，穿着利落的短打——靛蓝色的，腰间系着条红腰带，正用布仔细擦拭着陶罐，布是雪白的，擦过的陶罐立刻亮了几分；负责卖茶叶和香料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女随从，红裙绿衫，裙摆绣着缠枝莲，正给一个老妇人称香料，她的秤杆打得高高的，秤砣晃悠着，动作麻利又讨喜，还笑着：“大娘您放心，称足了，多给您抓一撮陈皮，泡水喝解腻！”
孙悟空眼睛一亮，径直走到卖酒的摊子前，指着一个最大的陶罐问那男随从：“这酒叫什么名字？闻着就一股子烈味儿！”他的鼻子动了动，那酒香不是米酒的绵甜，也不是果酒的清冽，而是带着股粮食的焦香，像烈火燎原似的，直冲脑门。
男随从放下手中的细麻软布，那布上还沾着方才擦拭陶罐时蹭到的几点陶土灰。他微微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声音带着西域人特有的低沉卷舌音：“回客官，这叫麦芽烧。是以西域山下的冬麦为料，那麦子经雪水灌溉，粒实饱满得像圆润的珍珠，蒸熟后拌入我们胡商秘传的酒曲——那酒曲是用山雪莲蕊、沙漠苁蓉花混合三十余种草药制成，需在满月夜的石窖里发酵七日方能取用。以此酒曲拌麦，入深陶缸发酵半月，待麦粒吸足酒曲灵气，胀得如琥珀般透亮，便成了醪糟；再经紫铜釜蒸馏取酒液，那铜釜是祖上传下的老物件，内壁镀着层百年包浆，蒸馏时酒香半点不泄；最后密封在阴山陶土烧制的陶罐里，埋入地下三尺陈放三月，让酒气与地气相融，才算成酿。”
他着，粗糙的手指在陶罐颈口的木塞上轻轻一旋，“啵”的一声轻响，木塞带着层细密的水汽被拔开，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腾”地冒了出来——那香气不是寻常米酒的绵柔，倒像团裹着烈火的风，带着粮食被炙烤后的焦香、草药的清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气，直冲鼻腔，呛得孙悟空“阿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连额前的绒毛都被震得颤了颤。
“这酒性子烈，后劲能绕着肠子转三圈，”男随从看着孙悟空揉鼻子的模样，嘴角噙着丝浅笑，补充道，“定价为每坛纹银五两。”
孙悟空摸了摸鼻子，鼻尖还泛着被酒气熏出的微红，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烈的好！烈的才够劲儿！俺老孙就喜欢这能烧透骨头缝的酒！”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绳结，里面露出五两纹银，银子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磨得光滑，他掂拎，递给男随从，“给俺老孙来一坛！”
男随从接过银子，先用指尖捻了捻，又对着日头照了照，确认成色十足，才从摊子下抽出块干净的绒布，将陶罐外的浮灰细细擦了三遍，连罐底的凹槽都没放过，这才双手捧着递向孙悟空，掌心微微朝上，语气郑重：“客官拿稳了，这罐子沉，当心滑脱。”
孙悟空单手接过酒坛，入手果然沉甸甸的，罐身冰凉，与掌心的热度相触，凝出层薄汗。他转身大步走到角木蛟跟前，把酒坛往他怀里一塞：“酒来了，拿去，找个阴凉地方坐着喝去！当心喝醉了耍酒疯，被玄女师父瞧见又要挨训！”
角木蛟早被那酒香勾得心头直痒，此刻接过酒坛，抱在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脸上笑开了花，露出两排尖牙：“放心吧大圣！俺就浅尝两口，品品滋味！”罢抱着酒坛就往旁边老槐树下的石阶上坐，石阶被日头晒得微暖，他也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地用指甲抠陶罐的木塞，指甲刮过木塞的纹路，发出“沙沙”的轻响，急得尾巴尖都在身后直晃。
道仙子站在一旁，素白的衣袖被风拂得贴在臂上，露出皓腕上的玉镯。她看着角木蛟猴急的模样，又望了眼那酒坛，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酒还是少喝点为好，这麦芽烧闻着就带着股烈气，喝多了伤神，若是误了回去的时辰，或是在凡间闹出什么事端，怕是不好交代。”
三曜姬的目光却早被旁边架子上的琉璃瓶勾了去。那瓶子是西域传来的水晶玻璃，透亮得能照见人影，瓶身上还刻着细密的缠枝纹，里面装着的酒水是深紫色的，像把暮春的桑葚榨了汁，又掺零晚霞的红，在阳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流转间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酒液里浮动。她伸手拉了拉孙悟空的衣袖，指尖划过他袖口的金线刺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悟空，你看那瓶酒，瓶子是用玻璃做的，亮晶晶的能当镜子照，酒水还是紫盈盈的，像装了一整个葡萄园，那是什么酒？看着倒挺别致。”
孙悟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觉得新奇——庭的酒器不是玉就是金，这般透亮的玻璃瓶倒少见。他几步走到摊子前，指着那琉璃瓶问男随从：“那瓶紫色的酒叫什么名字？瞧着倒像用葡萄酿的？”
男随从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眼里露出几分得意，伸手轻轻托住琉璃瓶的底部，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露珠：“客官好眼力！这酒叫葡萄酿露。是选取西域火焰山脚下的无核葡萄，那地方日头烈，昼夜温差大，葡萄颗颗饱满得像紫玛瑙，紫得发黑，掐开一颗能淌出蜜来。先把葡萄去籽，用银杵在玉臼里捣烂，连皮带肉一起入缸，加入沙漠里的沙枣蜜——那蜜是沙枣树开第三次花时采的，甜而不齁，带着点花香；发酵七日，每日用木勺搅三次，让酒香充分发出来；再用三张羊皮囊过滤三次，第一张滤果肉，第二张滤杂质，第三张滤涩味，滤出来的酒液清得像泉水；之后经青铜蒸馏器提纯，那蒸馏器是波斯巧匠打造的，层层叠叠像座塔，能把最醇厚的酒液提出来；最后装入这琉璃瓶封存，瓶塞是用骆驼毛裹着软木做的，密不透风，能存三年不坏。这酒性子绵柔，入口带着股葡萄的清甜，后味还有点沙枣的香，定价为每一瓶纹银三两。”
孙悟空听得连连点头，目光又落在旁边一个更大的玻璃酒坛上。那酒坛比刚才的琉璃瓶大了三倍有余，瓶身更厚，刻着西域的狩猎图，里面的酒液是无色透明的，像装了一坛月光，看着就清冽。他又问：“那坛酒看着也不一般，透亮得像装了泉水，叫什么名字？”
男随从侧身指了指那酒坛，语气里带零提醒的意味：“那叫麦乳清烧。是以山北麓的大麦、燕麦按三七比例混合，用石磨磨成细粉，粉细得能飘起来；加水煮成乳糊状，像调了蜜的奶水，冷却后加入特制酒曲——这酒曲里加了野山椒的籽，发酵时带着点辛辣气；入铜缸发酵二十一日，期间不掀盖，让热气在缸里循环；之后蒸馏两次，第一次取粗酒，第二次取精酿，取出来的酒液清得能看见缸底；最后用松木炭过滤七次去杂味，那木炭是松木烧成的，带着点松脂香，能吸走酒里的火气。不过客官可得注意，这酒度数极高，入嘴得像吞水似的立刻咽下，否则舌尖能被烧得发麻，喉咙里像塞了团火，劲儿烈得很，定价为每坛纹银六两。”
孙悟空的目光最后落在角落的架子上，那里摆着个细颈瓷瓶，瓶身是淡淡的青色，像雨后的空，上面用金线描着西域的瓜果图案——葡萄藤缠着椰枣树，树下还卧着只骆驼，栩栩如生。瓶里的酒液是橙黄色的，像掺了蜜的阳光，又带点杏子的暖，看着就酸甜可口。他指着那瓷瓶问：“那瓶果酒叫什么名字？瞧着倒适合女眷喝。”
“那叫杂果调酿。”男随从拿起瓷瓶，瓶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叮”的脆响，“是以刚才的麦芽烧为基酒，加入西域的无核葡萄干、波斯的蜜椰枣——那椰枣晒得半干，肉厚得像蜜饯；还有雪山脚下的野樱桃，红得像玛瑙，酸得能掉牙；再加少量崖蜜熬煮，熬到果子都化在酒里，果香和酒香融在一起；冷却后装入这细颈瓷瓶，瓶口用蜡封着，能存一年不坏。这酒酸甜可口，带着浓浓的果香，酒劲不大，很受女眷喜欢，定价为每瓶纹银四两。”
孙悟空听得心头直痒，大手一挥，震得旁边的酒坛都晃了晃：“这三种我全要了！一样来一瓶，赶紧给俺包好！”着从怀里又掏出十三两纹银，银子叠在一起，发出“叮叮”的脆响。
男随从接下银子，脸上笑开了花，连忙从摊子下取出三块厚软布，每块布上都绣着西域的太阳图腾。他先把葡萄酿露的琉璃瓶裹了两层，再用细绳系成十字结，生怕碰坏了瓶身；麦乳清烧的玻璃酒坛则垫了层棉絮，再裹布；杂果调酿的瓷瓶最娇贵，他用软布裹了三层，还在瓶口处多缠了两圈，这才把三样酒心翼翼地放在孙悟空怀里，叮嘱道：“客官慢走！这玻璃和瓷瓶怕磕碰，拿的时候当心些！尤其是那麦乳清烧，千万别让孩碰，喝多了真能烧嗓子！”
孙悟空抱着三瓶酒，沉甸甸的，酒液在瓶中轻轻晃动，发出“哗啦”的轻响。他大步回到一行人跟前，把怀里的酒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手：“来来来，俺老孙把他卖的各种酒都买了一瓶，大家都尝尝鲜！看中哪样拿哪样，别客气！”
三曜姬早盯着那葡萄酿露眼馋了，此刻抢先一步拿起琉璃瓶，对着阳光举起来，看那紫色的酒液在瓶中流转，映得她指尖都泛着紫光，脸上笑得像开了朵桃花：“悟空，这个我喜欢喝，看着就甜丝丝的，肯定合我口味。”
青霞和紫霞对视一眼，一起走向那瓶杂果调酿。青霞伸手拔开瓶塞，一股混合着樱桃、椰枣和蜂蜜的香气立刻涌了出来，甜而不腻，清清爽爽。她凑到瓶口闻了闻，眉梢微微扬起：“嗯，一股果香，闻着就比庭的果酒多零野趣。我倒要尝尝这异国的果酒与中原的果酒有何不同，是不是真如他所那般酸甜可口。”紫霞在一旁连连点头，已经从旁边货郎那里借了两个瓷杯，等着倒酒尝鲜。
道仙子站在石桌旁，目光扫过三瓶酒，最后落在远处的晚霞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喝酒，这酒留给你们吧，我看着你们喝就好。”
孙悟空听后点零头，又看向玄女。玄女正用帕子擦着指尖沾的胡饼碎屑，闻言也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清冷：“我也不喝，酒气熏得慌，你们分了吧。”
孙悟空又问白衣仙子:“师姐，你喝吗？”
白衣仙子:“我也不喝。”
于是那坛麦乳清烧便落到了苏妲己、胡喜媚和王贵人手里。苏妲己眼疾手快地抱起玻璃酒坛，指尖敲了敲坛身，发出“当当”的脆响，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孙悟空想起男随从的叮嘱，在一旁提醒道：“那随从了，这麦乳清烧度数极高，喝的时候得像吞瀑布似的立刻咽下肚，否则能烧烂舌头，你们可得心点，别仗着自己有点道行就逞强！”
苏妲己却轻笑一声，从摊子上拿起个粗瓷碗，倒了半碗酒。
酒液清得像泉水，在碗中晃出细碎的涟漪。她看着杯中酒液，眼波流转，带着点不屑：“知道啦，还能真被这点凡间酒水伤着不成？”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入喉咙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皱紧眉头，咂了咂嘴，喉咙里像吞了团火，从舌尖一路烧到心口，连眼角都泛起了红。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酒竟如此烈，半晌才缓过劲来，声音带着点沙哑：“这酒……倒真有点意思。”
其余的星宿们也纷纷围了过来，亢金龙抢过角木蛟手里的麦芽烧，倒了杯就往嘴里灌，辣得直伸舌头，却笑得一脸畅快；尾火虎凑到三曜姬跟前，想尝尝葡萄酿露，被三曜姬笑着推开；房日兔和心月狐凑在一起，声讨论着杂果调酿的果香；奎木狼则站在一旁，给心月狐递了块刚买的蜜饯，怕她喝酒觉得呛。
青霞和紫霞坐在石凳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尝着杂果调酿。青霞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打转，先是尝到樱桃的酸，接着是椰枣的甜，最后还有点麦芽酒的醇厚，层次分明。她看向紫霞，眼里带着点笑意：“中原的果酒多是用梅子、杏子酿的，带着点清苦，这酒加了椰枣和蜂蜜，甜得更醇厚些，倒也别致。”紫霞连连点头，又倒了半杯，细细品味。
日头渐渐往西斜，像个烧红的铜锣挂在边，把云朵染成了橘红、绯红、绛紫，一层层叠在一起，像打翻了王母娘娘的胭脂海霞光漫下来，将西市的屋顶、摊位、来往的行人都镀上了一层暖光——卖花姑娘的花篮里，玫瑰和月季都泛着金边；货郎的担子里，陶罐和铜器闪着柔光；连街角的乞丐都被这霞光衬得有了几分暖意。
卖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新鲜的葡萄——甜掉牙喽！”“刚出炉的包子——热乎着呢！”；买主的讨价还价声带着烟火气，“这布再便毅呗，我多买几尺！”“你这秤杆可得放平了，别少了我的分量！”；孩童的嬉笑声像银铃，追着滚铁环的身影跑过青石板路；还有一行人笑品酒的声音，角木蛟的大笑、三曜姬的软语、青霞的轻笑，在黄昏的风里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热闹又温暖的曲子，在西市的街巷里缓缓流淌，缠缠绕绕，不肯散去。
赋词一首:
《临江仙·西市风情》
西市香飘胡饼暖，糖心蜜意交融。琼浆异酿引情浓。紫霞凝露艳，烈火烧喉咙。
笑看星官仙子闹，妲娥戏语添疯。晚霞铺锦意融融。归途犹未晚，余韵绕街东。
喜欢大圣再闹天宫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大圣再闹天宫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