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十月，香港的秋意总算浓透了。
维多利亚港的海风扫来，褪尽夏日黏腻，带着海面上的咸凉，拂在脸上清清爽爽。风卷着细碎浪花拍击码头石阶，溅起的水痕顺着石缝渗进泥土，咸腥气混着街头凉茶摊的清甜，漫在港岛的空气里。
中环楼宇鳞次栉比，老式电车“叮叮当当”穿街过巷，车轨碾过路面的脆响，混着商贩吆喝、行人脚步声，凑成最鲜活的烟火气。
东兴大厦顶层会议室，巨大落地窗擦得锃亮，把港岛繁华与维港繁忙全收进窗内，像一幅流动的活画。
夕阳正沉向海平面，橘金余晖漫过际线，给高楼轮廓镀上暖融融的金边。
光线斜斜撞进会议室，落在酸枝木会议桌的木纹上，映出细碎亮斑，也照亮桌旁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每个人眼里都藏着劲，藏着对过往成绩的自豪，对未来的热望。
长条形酸枝木会议桌沉甸甸的，桌面磨得光滑发亮，能隐约照见人影。
烟灰缸里堆着几根燃尽的雪茄烟蒂，淡涩雪茄香混着普洱的醇厚，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却压不住那股蓬勃向上的锐气。
这是“春雨行动”收尾、新船下水、南洋捷报后的首次高管会，是胜利检阅，更是新征程的誓师。
陈东坐在主位，没穿严肃西装，只穿件浅灰色衬衫，料子细腻贴肤。
袖口随意挽到臂，露出结实胳膊，臂上淡青色青筋隐约可见。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那份新报，油墨香还没散，头版是“东兴·进取号”劈波斩滥模样，标题粗黑醒目：“华资巨轮启新程，香江之子拓海疆”。
可他目光没停在报纸上，反倒落在众人面前的汇报摘要上，指尖偶尔在数据行顿一下，指腹蹭过纸页纹路，眼底藏着审视与满意。
那不是普通纸张，是东兴半年来用汗水、胆识织就的网，越织越密，越织越韧。
“都到齐了，开始吧。”
陈东声音平稳低沉，指尖收回按在桌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里没多余情绪，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周海生第一个起身，手里攥着份折叠整齐的报表，指节攥得泛白，快步走到墙边巨型远东航运图前。
地图铺得满墙都是，红色航线像蛛网般从香港辐射，裹住东南亚，牵向西非，往欧洲延伸的虚线红笔描了两遍，格外扎眼。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指尖重重砸在香港标注点上，声音沉得有力，尾音藏不住振奋：“航运板块，上月月底，自有加期租船舶总运力，已达九十八万吨！”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低低惊叹，有人下意识挺直腰板，眼里闪着光。
周海生指尖顺欧洲虚线划去：“‘进取号’三艘新船，本月全投欧洲航线！船坞正做最后调试，船员全是海事学院尖子生，实操考核全优，随时能启航。”
“西非橡胶、矿产回程货，签至明年年中，不愁空船回港；欧洲线去程机电、回程日用品长期合约，谈得七七八八，下月就能签。”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新加坡、巴生港、鹿特丹的红点上，声音抖了抖，难掩激动：“最关键的——靠林家资源+自建码头仓储，这几处支线转运效率提四成，物流成本降十五点！”
“现在从香港运货到汉堡，咱东心船，比怡和快五！”
“运费，还比他们低一成！”
这话落，会议室炸开低低议论，有裙吸凉气，有人拍桌赞叹：“这竞争力，怡和根本顶不住！”
周海生嘴角扬到耳根，抬手展开报表，指尖在数据上滑过，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
林静薇等议论歇了，才缓缓站起。
她穿身藕荷色旗袍，领口绣着巧缠枝纹，白玉盘扣温润，长发挽成整齐发髻，银质发簪别着，露出光洁脖颈，温婉又干练。
手里捏着汇报稿，指尖轻轻捻着纸边，声音清亮却有力量：“消费+医疗板块，先屈臣氏——港澳+南洋门店，已破四百二十间！”
“上月推‘香凝’联名‘玉兰润颜’护肤品，港澳首周销售额破百万，货架好几次卖空，街坊排着队买，店员忙到饭都顾不上吃。”
她嘴角弯了弯，眼底漫过柔意，显然对成绩极满意。
“牛奶国际暹罗乳品厂，已盈利！供当地茶餐厅、超市不算，还往越南、柬埔寨输奶粉原料，订单排到下月。”
她翻了页汇报稿，语气沉了沉：“东兴医疗诊所+药房，共五百七十八间！‘健康快车’义诊跑遍新界北部徙置区，免费测血压、发常用药，药品价值超八十万港币，好多老人拉着医生的手道谢。”
她把汇报稿轻放桌上，指尖在纸页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更重要的是，咱建了覆盖三百万家庭的会员+健康档案！谁家爱买啥药、常用啥日用品、家里有老人孩，全记着。后续调生产、优供应链，靠这些一手数据，精准对接需求，不浪费半点资源。”
陈东微微颔首，指尖在桌沿轻敲两下，眼里满是认可。
那些数字背后，是街坊们的信任，是扎进社会毛细血管的网，比任何合同都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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