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刚擦亮，李云谦便背着竹篓出了门。清溪村的后山漫山遍野都是野生药材，入秋后的连翘正挂着黄澄澄的果实，是制药的好原料，他打算趁着晴好气多采些回来。
山路蜿蜒，覆着一层薄薄的晨霜，踩上去咯吱作响。路边的草叶上凝着露珠，沾湿了李云谦的裤脚，带着清冽的凉意。他沿着熟悉的径往上走，目光扫过两侧的灌木丛，很快便发现了几株连翘树。树干不算粗壮，枝桠上却坠满了纺锤形的果实，黄得透亮。李云谦拿出腰间的剪刀，心翼翼地剪下连翘果，放进竹篓里，动作轻柔，生怕碰落了未成熟的果子。
采到半篓连翘时，李云谦打算往深山里走几步，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用的药材。行至一片松林下，他忽然瞥见地面的腐叶间，散落着几朵巴掌大的菌子，伞盖呈赭红色，菌柄洁白，纹路清晰，是难得的松菇。这松菇不仅味道鲜美，还能入菜健脾，村里的老人孩子都爱吃，李云谦便放下连翘，蹲下身仔细采摘起来。
刚采了几朵，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哭腔。李云谦抬头望去，见是村里的虎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膝盖上磨破了皮，渗着血丝，手里还攥着个折断的树枝。“云谦哥哥，我娘让我来采点野葱，不心摔了，腿好疼。”虎娃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云谦连忙放下竹篓，扶起虎娃，查看他的伤口：“莫怕，只是皮外伤，我这就给你处理。”他从背篓里取出干净的布条和自制的止血药膏，先替虎娃清理掉伤口上的泥土，再将药膏轻轻敷上，用布条缠好。虎娃吸了吸鼻子，指着不远处的草丛：“我还看到那边有好多红色的菌子，像伞一样，想摘回去给娘做菜。”
李云谦顺着虎娃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变，连忙拉住他：“那是毒红菇，有剧毒，吃了会上吐下泻，万万碰不得。”他指着地上的松菇，又对比着毒红菇的样子，耐心给虎娃讲解：“你看，松菇的伞盖边缘是光滑的，菌柄也厚实，毒红菇的伞盖有细微的纹路，菌柄还很细，以后见了这种红菌子，可千万别碰。”虎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李云谦的话记在了心里。
安抚好虎娃，李云谦送他到山下的路口，看着他跑回村里，才转身继续上山。这一趟，他除了采满连翘，还捡了不少松菇，竹篓沉甸甸的。行至半山腰，他又发现了几株防风和柴胡，都是秋冬常用的药材，便一并采了。待竹篓再也装不下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李云谦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往山下走。路过一处山泉时，他蹲下身掬起泉水喝了几口，清甜的泉水润了喉咙，也驱散了几分疲惫。泉水边的青石上，还长着几丛鲜嫩的车前草，他顺手薅了几把，这东西能清热利尿，也是常用的草药。
回到药庐，李云谦先将连翘倒在竹席上摊开晾晒，又把松菇整理出来，挑出最鲜嫩的几朵，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风干。剩下的鲜菇，他打算中午做个松菇炖鸡汤，给村里的张婆婆送去一碗——张婆婆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身子还虚着，松菇补身，正适合她。他又把防风、柴胡和车前草分类捆扎好，贴上写着药名的纸条，放进药柜的格子里，动作有条不紊，药庐里的药香也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刚把药材归置好，院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是虎娃的娘刘婶提着一篮青菜进来，脸上满是感激：“云谦，多亏你救了虎娃，这孩子野惯了，要是真摘了毒菌子，后果不堪设想。”刘婶着，把青菜往桌上放，“这是自家种的青菜，你别嫌弃。”她又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彤彤的柿子，“这是家里树上结的，甜得很，你尝尝。”
李云谦笑着接过青菜和柿子：“邻里之间本就该互相照拂，虎娃只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他又拿了些晒干的金银花递给刘婶，“这花泡水喝能清热，让虎娃也喝点，免得伤口发炎。另外这几日别让他跑跳太多，等伤口结痂了再活动。”刘婶连声道谢，又跟李云谦聊了几句村里的琐事，村东的李大叔家的牛生了犊，村西的王嫂腌了咸菜，絮絮叨叨了半晌，才放心离开。
午后，药庐里飘着松菇鸡汤的香气。砂锅里的土鸡炖得软烂，松菇的鲜味儿融进汤里，汤色乳白，勾得人馋涎欲滴。李云谦盛了一碗温热的鸡汤，又拿了两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端着往张婆婆家走去。清溪村的午后很安静，村民们要么在田里忙活，要么在家歇晌，只有几声鸡鸣狗吠，衬得村子愈发祥和。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几个坐在树下纳鞋底的大娘跟他打招呼，李云谦笑着应了，还把手里的柿子分了几个给她们。
张婆婆见李云谦过来，忙拄着拐杖起身，拉着他坐下：“云谦啊，又劳烦你跑一趟，我这老骨头没什么大碍，倒是让你总挂心。”李云谦扶着她坐下，把鸡汤递过去：“婆婆，这汤暖身子，您慢慢喝，我特意炖得烂乎，不费牙。”张婆婆舀了一勺汤喝下去，眼角笑出了皱纹，絮絮叨叨地着村里的新鲜事，虎娃挨了刘婶的骂，哭着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跑，又后山的野枣熟了，过几日要让孙子摘些回来晒枣干。李云谦耐心听着，偶尔应上几句，看着老人脸上的笑容，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傍晚回到药庐，李云谦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看着夕阳把药庐的墙壁染成暖黄色。他想起今日在后山的偶遇，若是虎娃真的误采了毒红菇，怕是又要惹来一场麻烦。清溪村的孩子大多在山野里长大，识药辨菌的本事却不足，或许，他该找村长，抽空给村里的孩子们讲讲山野里的药材和毒草，也好让他们多些防备。他摸了摸下巴，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打算明日就去村长家商议此事，不仅要讲辨菌识药，还要山野里的避险常识，比如遇到野兽该如何应对，摔倒了该怎么处理伤口。
想着这些，李云谦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整理辨菌识药的要点，油灯的光晕落在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先写下常见的可食用菌和毒菌的外形特征，又标注出容易混淆的种类，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写着写着，窗外的色渐渐暗了下来，虫鸣声此起彼伏，药庐里的药香混着松菇的余味，在夜色里缓缓散开，李云谦低头写着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着窗外的虫鸣，成了清溪村夜晚最温柔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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