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牌挂稳的热闹还没散，李云谦帮着父亲把青袍先生带来的油纸包收拾妥帖，刚要弯腰扫净铺前的碎木渣，就见巷口尘烟微动，一辆骡车慢悠悠停在街口，车旁跳下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隔着人群喊：“里头可是李记的李掌柜和云谦哥？”
李云谦直起身，看清来人是镇上镖局的刘镖头，连忙迎上去：“刘镖头，怎么是您？可是有差事？”
刘镖头搓了搓手，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笑：“不是差事，是好事！南边的陈先生托我们捎了东西来，是给你们铺子开张的贺礼，赶了三路，可算赶上你们挂招牌了！”着掀开车上的粗布帘，露出两个鼓囊囊的麻布袋，“都在这儿呢，陈先生特意交代，得亲手交给你们父子俩。”
李父听见动静也走过来，一听见“陈先生”三个字，脚步都快了几分：“可是当年在南方帮衬过我们的陈贤弟？”
“正是！”刘镖头点头，伸手帮着把麻袋往铺子里搬，“陈先生，知道你们要开铺子，特意寻了些南方的好东西，还等你们开张，他若得空，定要亲自来喝杯喜酒。”
父子俩合力把麻袋放在里屋空地上，李云谦找来剪刀，心翼翼挑开缝口的麻绳。粗布刚掀开一角，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就涌了出来——里面码着十几只素白瓷罐，分别装着桂皮、八角、香叶，还有些带着清冽香气的干桂花和茉莉花，罐口都用蜡封得严实，半点香气没漏。最底下还压着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叠崭新的粗布，颜色鲜亮，正是做铺面门帘和货柜衬布的好料子。
“这贤弟，还是这般细心。”李父拿起一只装着干桂花的瓷罐，轻轻晃了晃，眼里泛着热意，“当年我和你娘在南方开铺，寒冬腊月缺柴火，是他连夜扛着半捆松枝来；后来咱们回北方，也是他帮着打包行李，送我们上的船。如今隔了这么远，还记挂着咱们开张的事。”
李云谦把粗布展开，指尖抚过厚实的布料，心里暖融融的：“等开张了，我用这些桂花卤些糖藕，再用茉莉花泡壶茶，托刘镖头捎给陈先生，也算咱们的心意。”
正着，门外传来阿月的笑声，姑娘提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云谦哥！李伯伯！我娘让我送馒头来，你们忙了一，定是没顾上吃饭！”她一眼瞥见里屋的瓷罐，眼睛瞬间亮了，“哇，好香啊！这是要做卤味吗？我最爱吃你做的卤鸡爪了！”
李云谦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等开张第一，先给你卤一大碗，让你吃个够。不过现在得帮个忙，把这些瓷罐搬到货架最上面，行吗？”
“没问题！”阿月放下竹篮，踮着脚尖就要去抱瓷罐，李父连忙拦住：“慢些，别摔了，让你云谦哥递给你。”
三人正忙着收拾，张叔和老周扛着一捆新劈的柴火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对门的赵婶，手里提着一篮刚摘的青菜：“听陈先生捎了贺礼来，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张叔把柴火靠在灶房门口，“这是后山的硬木柴，烧火卤味最香，往后你们用柴，随时喊我们。”
赵婶把青菜放进竹筐：“这青菜是今早刚拔的，水灵得很，你们忙起来没功夫买菜，先凑活用。等开张了，我再给你们送些腌好的咸菜，配馒头正好。”
李云谦看着满屋子的街坊，心里又热又酸，想些感谢的话，却不知从何起，只能不停给大家递凉茶：“多谢叔伯婶子，等开张了，一定请大家喝好酒！”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老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快别忙活了，咱们把货柜摆整齐，再把里屋的货架擦干净，争取早日开张！”
众人应和着，瞬间忙活起来。张叔和老周力气大，负责挪货柜，两人一边抬一边喊着号子，脚步迈得整齐；赵婶和阿月拿着布巾，把货架擦得锃亮，连缝隙里的灰尘都没放过；李父坐在桌边，把陈先生捎来的香料一罐罐贴好标签，嘴里哼着年轻时的调；李云谦则拿着新磨的捕，在案板上试着切了块萝卜，刀刃落下，萝卜脆生生分成两半，带着新鲜的汁水。
日头渐渐西斜，把铺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货柜终于沿着墙根摆得整整齐齐，上面铺着陈先生捎来的新粗布，红底白花，看着格外喜庆；里屋的货架上，瓷罐和装干货的竹筐分门别类放好，标签贴得端正；门口的台阶被扫得干干净净，连青石板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众人坐在铺前的长凳上歇着，喝着热茶，阿月靠在赵婶怀里，含着颗红枣问：“云谦哥，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张呀？我都等不及要吃卤鸡爪了！”
李云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了，明日我去镇上进最后一批货，顺便请王老先生选个吉日，定下来就告诉大家。”
李父喝了口茶，抬头望着头顶的“李记”招牌，红绸在风里轻轻晃着，夕阳的光洒在漆面上，暖得像一团火。他想起二十多年前，和妻子第一次挂招牌时的模样，那时两人手里紧巴巴的，却满脸都是希望；如今身边换了儿子，还有这么多街坊帮衬，心里比当年更踏实。“等开张那，咱们在巷口摆上三桌，让整条街的人都来热闹热闹！”
“好！”众人齐声应着，笑声顺着风飘出铺子，引得路过的行人也驻足微笑。
暮色渐深，街坊们陆续散去，李云谦和父亲锁好铺子，并肩往家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着两饶身影，紧紧靠在一起。
“爹，明日我进完货，就去观里找王老先生，”李云谦忽然开口，“他当年给咱们选的开张日子就好，这次还请他帮忙。”
李父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办事，我放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李云谦笑着，“只要咱们的铺子能开起来，日子能越来越好，比什么都强。”
回到家，李云谦想起院角的月季籽，提着灯笼走过去。月光和灯光交织着，落在覆盖的松针上，他轻轻拨开一层，见底下的泥土还湿润着，心里松了口气。“再等等，”他低声念叨，“等咱们开张，春就到了，到时候你们就能冒芽了。”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些凉意，却吹不散父子俩心中的暖意。他们知道，等明日的太阳升起，进完货，选好吉日，“李记”的门帘一挂，这条巷子里，就又会燃起属于他们的烟火，而那些藏在心底的期盼，也终将随着开张的锣鼓声，慢慢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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