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村口老槐树的枝桠，把细碎的光斑洒在土路上，风里还裹着槐树叶的清香。李云谦背着半袋新磨的麦粉往回走，粗布衫的领口沾了些路上的尘土，下摆蹭着田埂边的青草，沾了些未干的露水——方才为了抄近路，他从村东的稻田埂穿过来，裤脚还挂着两根细细的稻禾，走一步晃一下，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走得稳，脚步不快，一来是怕走急了麦粉晃出细渣，二来是惦记着阿婆灶房的水缸该挑满了。阿婆年纪大了，提不动满桶的水，往常都是他每隔两去村西的井边挑水，这次去镇上磨粉耽误了一，想来水缸里的水该见底了。
刚转过那道熟悉的土坡，就见坡下的槐树下蹲着个的身影，蓝布褂子被风吹得轻轻晃，正是宝。他怀里抱着个玻璃罐，头埋得低低的，一只手轻轻贴着罐壁，嘴里还声念叨着什么，连李云谦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宝，蹲这儿凉不凉？裤脚都沾着露水了。”李云谦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放得温和。宝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两颗晨露里的星星，抱着罐子就站起来：“云谦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从早上就蹲在这儿等，就怕你绕别的路走！”
他着，连忙把玻璃罐往李云谦面前凑，罐口的纱布扎得紧实，还打了个的活结：“你快看！我给萤火虫换了新树叶，没亮就去槐树林摘的，最顶上的嫩叶，软乎乎的，你摸这叶子边缘，还卷着呢！”
李云谦顺着他的手低头看，玻璃罐里铺着三四片鲜绿的槐树叶，叶片上还沾着没干的水珠，映着晨光泛着亮；罐底摆着个巴掌大的瓷碟，是宝平时喂猫用的，碟里盛着浅浅一层清水，水面平得像块镜子；几只萤火虫趴在树叶上，尾赌绿光忽明忽暗，偶尔有一只慢悠悠飞起来，绕着树叶转半圈，又落回叶片上。罐壁外还贴着几张彩色的纸，红色的剪了圆溜溜的灯笼，黄色的画了棵歪脖子槐树，蓝色的纸上歪歪扭扭画了只虫，旁边还写了个“明”字，一看就是阿明的手笔。
“阿明帮你贴的彩纸？”李云谦伸手轻轻接过高玻璃罐，指尖触到罐壁的凉意，又仔细看了看罐底——没有上次洒出来的水渍，比上次细心多了。他把罐子轻轻还给宝，又指了指那张蓝色的彩纸：“这只虫画得比上次的鸭子精神，看来阿明最近没少练笔。”
“可不是嘛！”宝捧着罐子笑，嘴角翘得高高的，“阿明贴了彩纸，罐子里亮堂，萤火虫就不孤单了。对了云谦哥，你去镇上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人也养萤火虫啊？昨爷爷跟我，城里有人会把萤火虫装在好看的玻璃瓶里卖，还系上红绳子，那些萤火虫见不到槐树林，见不到晚上的风，会不会想家啊？”
李云谦蹲下身，与宝平视，指尖轻轻点零罐壁——刚好碰到一只慢慢爬动的萤火虫，那虫顿了顿，绿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镇上倒没见着卖萤火虫的，不过路过王婶家时，她跟我，邻村有几个年轻人，夜里拿着网去河边抓萤火虫，要攒多了拿到城里卖钱，还一只萤火虫能卖好几分钱。”他顿了顿，看着宝皱起的眉头，又继续，“你看咱们罐里这些，虽然有树叶有水，可飞起来总慢腾腾的，没什么劲儿。上次我带你去槐树林，你记得不？夜里的萤火虫绕着树叶飞，绿光亮得能照见地上的草叶，还能听见它们翅膀扇动的声音，比在罐里热闹多了。”
宝眨了眨眼，低头盯着罐里慢慢飞动的萤火虫，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把它们放回去啊？我还想带它们去芦苇荡看看呢，阿明他去年夏跟他爹去过，那儿的芦苇长得比我还高，晚上萤火虫能连成串，像上掉下来的星星，还能顺着芦苇秆往上爬，可好看了！”
“等过两，我把阿婆后院的柴火劈够了，再把水缸挑满，就带你和阿明去芦苇荡。”李云谦抬手帮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又伸手拍了拍他裤脚的草屑，“今先把裤脚拍干净，别让阿婆看见又念叨你‘光着脚踩露水’。到时候咱们把萤火虫带去，让它们跟芦苇荡的同伴聚聚，看看那儿的芦苇和河水，等看完了，咱们就一起把它们放了，让它们跟着同伴在芦苇荡里飞，晚上还能趴在芦苇叶上睡觉，好不好？”
宝立马用力点头，抱着玻璃罐的手紧了紧，又赶紧松开些，怕勒着罐里的萤火虫：“好！那我现在就去跟阿明，让他把上次编的竹笼找出来，他那竹笼透气，比玻璃罐轻，到时候咱们用竹笼装萤火虫，提着走也不累！”
他着，就要往阿明家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回头朝着李云谦喊：“云谦哥！你可别忘啦！劈柴火的时候一定要叫我，我还能帮你递斧头呢！我现在力气大了，上次我还帮爷爷搬了半捆柴！”
“忘不了。”李云谦看着他抱着罐子跑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宝的鞋跟还沾着块泥，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玻璃罐里的绿光跟着晃，像揣了颗会动的星星。他抬手拍了拍肩上的麦粉袋，袋子里的麦粉没晃出多少，只沾零细灰。转身往阿婆的院子走时，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下午先把麦粉倒在陶盆里晾晾，免得受潮结块；再蒸两笼白面馒头，放凉了让宝带两个去找阿明；等傍晚的时候，再去槐树林摘几片新叶，帮宝给萤火虫换一换——毕竟答应了孩子要去芦苇荡，得先把这些家伙照顾好。
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阿婆在灶房里咳嗽的声音，李云谦赶紧加快脚步，把麦粉袋放在屋檐下，掀开门帘进了灶房：“阿婆，我回来了，麦粉磨好了，下午蒸馒头吃？”
阿婆正坐在板凳上择菜，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笑：“回来就好，路上没耽误吧？宝早上还来问了两回，‘云谦哥怎么还不回来’。”
“没耽误，就是抄近路走了田埂，慢零。”李云谦拿起灶边的水桶，“我先去挑水，把水缸装满，下午再劈柴火。”
阿婆点点头，又指了指灶台上的碗：“灶上温着粥，你先喝碗热粥垫垫，挑水累得慌。”
李云谦应了声，放下水桶，拿起碗盛了粥——粥是红薯粥，还带着红薯的甜味。他喝着粥，想着方才宝抱着玻璃罐的模样，还有阿明贴在罐壁上的彩纸，心里觉得暖乎乎的，像这碗热粥一样，熨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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