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袖擦了把脸，踉跄着走进主舱，翻找出一个黄铜指南针，又快步回到甲板。
对着指南针看了半晌，他勉强辨清了东西南北，可望着四周无边无际的蔚蓝，心头却是一片茫然——这一夜漂泊，船究竟到了何处？
海风拂面，他凝神感受着风向。无论先前漂往何方，现在必须向西行驶才能靠近陆地。这个认知让他精神一振，立即抓紧指南针，跑去调整船帆的方向。
可他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做过这些粗活？双手拽着粗糙的缆绳折腾了半晌，除了指尖磨得通红，累得气喘吁吁，那船帆竟是纹丝不动。
“哐当”一声，指南针落地，他腿软跟着跌坐在甲板上，望着纹丝不动的船帆，又抓起指南针，最后望向那片吞噬所有的蔚蓝。
泪水无声滑落，他哽咽着骂道，“顾清风，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又不要我？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啊啊啊！”
哭骂了好一阵，他胡乱抹了把脸，重新爬起来拽紧缆绳。这次他仔细观察绳结的走向，试探着变换力道，“咔哒”一声轻响，船帆终于缓缓转动。
他瘫坐在地，嘴角刚扬起一丝笑意，腹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
“好疼......”他蜷缩着身子，额角渗出冷汗，“难不成，还有蛊虫未除？”
强忍剧痛，他颤抖着将右手搭在左腕脉门上。脉象紊乱，气急攻心之症明显，却探不出其他异常。他找着穴位给自己按压，好在有了效果，疼痛渐渐缓和，他撑着桅杆站起身，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腹部走向船舱。
舱内储备倒是齐全：药柜、三缸清水、米面肉菜、一整筐馒头，还有几盒糕点。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糕点咬下，却立即皱眉吐了出来，放置太久，早已走油变质。
他只昨日用了早膳，之后便是奔波，至今粒米未进，揉着肚子，重新拿起一个冷硬的馒头。干巴巴的口感难以下咽，他舀了勺清水勉强送服，强迫自己吃完一个馒头、半块糕点后，腹中的绞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
重新走上甲板，他极目向西眺望。海一色，除了翻涌的浪花，什么也看不见。
眼底泛起酸涩，他低声呢喃，“师父，我杀云雪萍是因为她存了害你的心思，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要逐我出师门？为什么又不要我？”
这些问题他了不知道几遍，想了几遍，着着，落寞渐渐被愤懑取代，“兰灏，你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厉害！顾清风，你这个傻子，竟信他不信我！”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让他心惊胆战，若是云雪萍与兰灏联手设局，顾清风的药人体质岂不是，只杀云雪萍不够，若兰灏也知道，顾清风会有危险。
他连忙摇头自我宽慰，“不会的，这种事云雪萍怎么肯告诉他人，再他武功高强，兰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工布、金剑他们在...”
他就这样痴痴立在船头，时而哽咽，时而怒斥，时而释然，时而悲戚。情绪如海浪般起伏不定，待到惊觉时，夕阳已染红了海平面。
最后望了一眼暮色沉沉的西方，他缓缓垂首，转身没入昏暗的船舱。
色将暗未暗时，兰策点燃烛火，服了颗固本培元的药丸。他实在没有胃口，便去柜中寻了件干净衣裳，端着烛台往厨房走去。
在角落寻到木盆，他本想直接浸入水缸沐浴，可想到船上仅有三缸淡水，终究还是放弃。褪去衣衫卸下软甲，布巾慢慢擦过皮肤，留下淡淡的水痕。当布巾拭过右后肩时，雪白的棉布上赫然洇开一抹殷红，这是凌霜留下的鞭伤。
望着这抹血色，他怔怔出神。
原本，原本他是想向顾清风撒娇，想让那人看看自己受了伤，想看他心疼的模样。可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因为自己打碎兰灏给的玉像，就挨了那人一记耳光，更被决绝地逐出师门。
“师父……”他摸着左脸，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顾清风，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来寻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执拗地不给伤口上药，仿佛留着这道伤，就能等来那饶疼惜。
简单擦洗后，换上干净衣袍，失魂落魄地回到舱房。
哭着睡去的兰策被剧烈颠簸惊醒。睁眼时四周漆黑，烛火早已熄灭。“咚！砰！”杂物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摸索着想去重燃烛火，却扑了个空。
不对！这是怎么了？
船身在惊涛骇浪中疯狂摇摆。他扶着床沿弓身站起，心翼翼往下走。脚下突然踩到圆滑搁脚的物件，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指尖触到硬木边缘——许是翻落的托盘。推开障碍物重新站起，他放弃寻找烛火，摸索着向门口挪去。
短短几丈路，他跌跌撞撞又摔了一跤，膝盖生疼。终于推开门，“咔嚓！”一道惨白闪电劈在眼前，紧接着“轰隆”雷声震耳欲聋。
兰策踉跄着平甲板上。狂风卷着暴雨砸在脸上，又一道闪电撕裂夜幕，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劈碎。
惊雷在头顶炸响，震得他心口发麻。雨水糊了满脸，几乎睁不开眼。怒涛翻涌，似是随时要将这艘船和兰策一起，撕成碎片。
他忽然荒唐地想：若真被雷劈死，顾清风是会心疼，还是如旁人般庆幸除了祸害？
想到那人最后的绝情，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又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几乎被掀翻，他随着颠簸重重摔在甲板上。刚要挣扎起身，“咔嚓！”闪电直劈船帆，电光火石间，桅杆轰然倒塌。
兰策瞪大双眼，看着白色帆布如巨兽般压下。再要闪避已来不及，只觉脑子嗡鸣，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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