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清洗”进入第二日,血腥味已从宫闱弥漫至整个咸阳官署。被抓捕羁押的人越来越多,木棚已不够用,校场边缘临时圈出的空地也蹲满了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吏员工匠。哭喊、申辩、刑求的闷响,混杂在初秋干燥的空气里,让这座帝国都城的心脏地带,充满了末世般的恐慌。
李信本人如同铁铸的雕像,按剑立于校场将台之上,对眼前的混乱与哀嚎视若无睹。他只要结果,只要那个胆敢在宫禁内布局刺杀陛下的幽灵被揪出来。至于手段,至于是否会错伤,不在他此刻的考量之内。战场的法则很简单:想要绝对的胜利,有时就必须承受必要的伤亡。
他的粗暴,终于触及了那根隐秘的丝线。
一名黑冰台的暗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上卿蒙毅的密室中,语速极快:“大人,李信将军的人,一刻前闯入了内史郡户曹属吏周明的廨署,将其连同所有文书账簿,一并锁拿,押往宫城校场了。”
烛火下,蒙毅正在比对“百草堂”东主的社会关系图与公输胜的出行记录,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周明,正是那张人员动向图上,被朱笔圈出的关键名字之一。黑冰台已监视其两日,发现他前夜曾与卫尉属下一位负责车驾马匹的“厩啬夫”私下饮酒。
“李信的动作,倒真是快。”蒙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李信的方法无疑是大海捞针,但针若就在那片海域,被捞到的可能性同样存在。只是,这根“针”如今落入了李信那简单粗暴的审讯手中,很可能在吐出有用信息前,就被硬生生折断了。
“我们的人可曾暗示或阻拦?”蒙毅问。
“未曾。陛下有令,黑冰台行止绝对隐秘,不得与李信将军正面冲突。我们的人只能旁观。”
蒙毅沉默片刻。周明是关键,但他很可能只是外围的一环,甚至不自知已被利用。真正的危险,是那个能将周明、公输胜乃至“百草堂”的鬼见愁毒草串联起来的人。李信抓周明,会打草惊蛇。
“继续盯死公输胜,还有卫尉系统所有与车驾、仪仗、路线规划相关的人,尤其是那个厩啬夫。”蒙毅下令,“另外,查‘百草堂’东主,其家族或姻亲中,可有在少府、内史或卫尉任职者。要快。”
“诺!”
暗探消失。蒙毅独自面对跳跃的烛火。他理解陛下的用意,李信是明处的重锤,敲山震虎;黑冰台是暗处的匕首,一击致命。但如今,重锤眼看要砸到匕首的刀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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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的刑讯棚内,周明已没了人样。他不过是个管理花木的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几鞭下去,便屎尿齐流,哭喊着“冤枉”。李信不信冤,他只信骨头够不够硬。当烧红的烙铁逼近眼球时,周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我!是……是卫尉的赵厩啬夫!赵武!他……他前些日子找人喝酒,问起兰池宫桥边新移的湘妃竹长势如何,……怕竹根伤及桥基,让人仔细留意,若有问题,随时可寻工匠去看……人只当是寻常公务,真的不知有何蹊跷啊!”周明涕泪横流,嘶声喊道。
赵武!
李信眼中精光爆射。卫尉属下,掌管部分车马厩苑,职责恰好能接触到皇家仪仗出行的备用路线与沿途安排!他猛地起身,抓起佩剑:“点兵!随我去卫尉署,拿人!”
“将军!”身旁副将急忙低声劝阻,“卫尉署非比寻常,赵武是卫尉属官,无确凿证据或陛下诏令,恐……”
“证据?”李信一指瘫软如泥的周明,“这就是人证!陛下予我全权,宫中蠹虫,皆可查办!卫尉署又如何?走!”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此刻任何拦在他与“凶手”之间的障碍,都会被撕碎。
李信带着数十名杀气腾腾的悍卒,甲胄铿锵,直奔卫尉署。这一幕,立刻震动了半个咸阳宫。消息像风一样传到丞相府与廷尉府。
姚贾拍案而起:“胡闹!岂可如此擅闯九卿官署!无律无度,咸阳岂非要大乱!”他再也坐不住,立刻整备衣冠,准备面见皇帝。
李斯则缓缓放下笔,对前来报信的长史叹道:“李信将军,勇则勇矣……也罢,且看陛下圣裁。你速去章台殿外候着,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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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信率兵闯卫尉署的消息传入密室时,蒙毅闭了闭眼。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李信的“快”,打乱了他放长线钓大鱼的节奏。赵武此人,黑冰台已有留意,但判断其并非核心,更像是一个传递信息的中间节点。如今被李信这样明火执仗地去拿,真正的核心人物必然受惊,要么蛰伏更深,要么……狗急跳墙。
“我们盯着的‘鱼’,可有异动?”蒙毅问。
“樱”另一名暗探现身,“公输胜半刻前离开了少府衙署,未归家,而是绕道西市,进了一家胡人经营的酒肆,至今未出。酒肆后门连通坊间曲巷,我们的人已布控,但未惊动。”
胡人酒肆……北地关联的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
“赵武那边,我们的人能抢先接触吗?”蒙毅问。
“难。李信将军的人已围住卫尉署,我们的人无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靠近。”
蒙毅沉吟。事已至此,只能顺势而为,并做最坏的准备。他铺开一张咸阳简图,目光落在即将确定的“皇帝秋祭”可能路线上。
“让我们所有的‘眼睛’都动起来。”蒙毅的声音低沉而决绝,“重点监视所有可能对秋祭仪轨、路线、护卫构成影响的节点:太祝官署、奉常属吏、所有能接触到路线图的郎官、卫尉所属各曹……尤其是,与公输胜、赵武有过交集,或与北地边贸有潜在关联者。”
他抬起头,眼中映着烛火,也映着冰冷的杀机:“我有预感,蛇,要出洞了。在李信把草丛彻底踩平之前,我们必须先抓住它的七寸。”
“还有,”他补充道,“给我兄长蒙恬的密信,发出去了吗?”
“已用最急通道发出,此刻应已过洛水。”
蒙毅点头。咸阳的暗流已汹涌至此,北疆那把悬着的利剑,是时候以最耀眼的方式斩落了。只有足够分量的外部胜利,才能为内部这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可能崩盘的危局,赢得时间和空间。
章台殿的偏殿里,明珠正仔细核对太医令送来的第一批《药典》官抄本校样。冬梅无声地立在窗边阴影里,侧耳倾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喧哗。
“外面,似乎很吵。”明珠没有抬头,轻声。
“是李信将军,在办事。”冬梅言简意赅。
明珠笔尖顿了顿,一滴墨在纸笺上缓缓晕开。她没有再问,只是拿起另一张纸,将染墨的那页仔细覆盖。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北疆的云层之后,雷霆正在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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