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了三日，惊鸿院书房内的烛火也摇曳了三夜。沈惊鸿放下手中密报，指尖在黑苗族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从中捻出什么秘密。
所以，那些西南来客，确实是黑苗族人？她声音很轻，却让跪在下面的玄影将头垂得更低。
是。我们的人灌醉其中一个，套出话来。他们此番入京，明面上是贩卖药材，实则是受族中长老所托，来寻五皇子府上的孙先生。
沈惊鸿眸光一凝。孙瑾，五皇子萧景明的首席清客，一个看似只懂风月的文人，竟与千里之外的苗疆有牵扯。
所为何事？
那醉鬼口风不严，只含糊提到、之类的字眼。但有一事确定——玄影抬头，他们带着一个沉香木匣，日夜不离身，据里面装着献给五皇子的。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沈惊鸿脸色雪白。前世模糊的记忆骤然清晰——萧彻登基第三年，西南的确发生过一场叛乱，规模不大，却格外蹊跷。叛乱的黑苗族战士仿佛不知疼痛，朝廷精锐竟难以抵挡。当时都传是苗疆巫术，现在想来......
诚意？沈惊鸿冷笑，怕是催命符才对。继续查，我要知道那木匣里到底装着什么。还有，重点查这个的下落。
玄影领命退下。沈惊鸿独自站在窗前，雨丝斜斜打在窗棂上。若真如她所料，五皇子暗中勾结苗疆，意图借秘术之力，那这场科举恐怕只是个开始。
她铺纸研墨，迅速写下两封信。一封给青蚨，让他留意三皇子府中可有懂得西南事务的幕僚；另一封则用幽冥阁密语写就，命人立即送往苗疆分舵，详查圣女失踪一事。
雨势渐时，白芷端着药膳进来，见沈惊鸿站在窗前出神，轻声提醒：姐，该用药了。方才老夫人院里的翡翠来过，老夫人请您得空去一趟，想问问中秋宴宾客名单的事。
沈惊鸿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知道了。你去回话，就我稍后便去。
她慢慢饮着药膳，心中已有计较。管家权刚接手，正是立威之时。这场中秋宴，既要办得体面，又要让某些人安分守己。
三日后，贡院街的墨韵轩茶香袅袅。顾云舟临窗而坐，看似在温书，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未时三刻，三皇子萧景渊如期而至。这次不再是泛泛而谈，萧景渊显然对他极为看重，特意屏退左右，与他单独交谈。
顾公子前日所言江南官场积弊，振聋发聩。萧景渊亲自为他斟茶，不知对即将到来的秋闱，可有见解？
顾云舟拱手：殿下谬赞。晚生以为，科举取士，贵在公平。然如今科场，仍有宵之辈企图以银钱铺路，实在可恨。
他得含蓄，萧景渊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哦？顾公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晚生不敢妄言。只是前日在客栈，偶然见到几个西南来的学子，与某位大人府上的清客过从甚密。顾云舟恰到好处地停顿，听闻西南今年有特殊名额......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沈惊鸿授意他抛出的诱饵。
萧景渊果然神色一凛。他正在大力提拔寒门，最恨的就是科场舞弊。若五弟真的暗中操作，安插西南的人手......
顾公子可知是哪位大人府上？
顾云舟摇头：晚生不敢揣测。只是那清客腰间的玉佩，似乎刻着二字。
锦云记！萧景渊瞳孔微缩。那是苏家的产业，而苏家如今正与五弟......
他深深看了顾云舟一眼：顾公子观察入微，本殿记下了。
当夜，三皇子府的密探就潜入了锦云记的后院。而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惊鸿卫看在眼里。
姐，三殿下的人已经上钩了。玄影回报时，难得带了几分钦佩。
沈惊鸿正在翻看苗疆分舵送来的密报，闻言抬头：让他们查吧。我们只需确保，最后拿到关键证据的是我们的人。
她将密报推过去：看看这个。
玄影接过，越看越是心惊：黑苗族圣女三年前失踪，据是被中原人带走？这......
时间正好对得上。沈惊鸿语气冰冷，五皇子三年前纳的那个侧妃，来历不明，深居简出，却极得宠爱。
您怀疑......
不是怀疑。沈惊鸿指尖点着密报上的一个字，是确定。苗文记载，圣女名唤，而五皇子那个侧妃的闺名，正好有一个字。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泛黄的《西南异闻录》：你再看看这个。
玄影接过，翻到记载同心蛊的那一页，脸色骤变：以圣女心头血喂养，中蛊者会对施蛊之人死心塌地，若强行解除，则会心智尽失......
五皇子这些年暗中拉拢的官员，有几个原本是硬骨头，后来却对他言听计从。沈惊鸿声音冷得像冰，我现在很想知道，那沉香木匣里装的，是不是就是这种蛊虫。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仿佛千军万马在暗夜中奔袭。
秋闱前夜，贡院内外戒备森严。然而在一条暗巷中，几个西南学子正将一包银票塞给巡夜的官吏。
记住，字柒号、拾叁号、贰拾玖号，这三间考舍的试卷，务必在收卷时做上记号。
暗处，惊鸿卫的成员屏息静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在更远的阴影里，三皇子府的密探也在默默记录。
同一时刻，五皇子府邸的密室内，孙瑾正心翼翼地从沉香木匣中取出一只玉罐。罐中隐约可见数只血红色的蛊虫在蠕动。
殿下，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中了这同心蛊，日后便是殿下最忠实的臣子。
萧景明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笑容温润：很好。记住，要万无一失。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打点好了一牵明日科考结束，便会有人将特制的墨条送到他们手中，墨条遇热便会散发出蛊虫最爱的香气......
他们不知道，密室屋顶上，一个黑影正如壁虎般紧贴瓦片，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子时过半，沈惊鸿仍未就寝。她站在惊鸿院的高楼上，远眺贡院方向。手中捏着刚收到的密报——五皇子欲在科考中下蛊。
姐，要不要阻止？玄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不必。沈惊鸿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让他们动手。你只需做一件事——
她转身，眸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把解药准备好。
解药？
苗疆分舵今早送到的。沈惊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以圣女之血配制的解药，可解百蛊。等他们事成之后，我们再出手相救。
玄影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既要让五皇子的阴谋败露，又要让那些被救的学子感恩戴德。一石二鸟。
属下明白了。只是......玄影犹豫道，若是三殿下那边先动手？
那就助他一臂之力。沈惊鸿望向三皇子府的方向，这场戏，总要有人先开场。
棋盘已布好，只待明日落子。秋雨还在下着，洗净了京城的尘埃，却也掩盖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贡院内，烛火通明。考生们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思考，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更大的阴谋之郑
而在贡院外，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这里。有惊鸿卫的，有三皇子府的，有五皇子府的，更有来自苗疆的......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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