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一路开往上海。朱怡贞和林楠笙那惊悚的对视，像卡带的留声机，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滋滋冒着尴尬和不安的电火花。
“阴魂不散！绝对是阴魂不散！” 朱怡贞缩在座位里，用宽檐帽死死挡住脸，内心疯狂咆哮。
“这家伙属牛皮糖的吗？甩都甩不掉！从老家黏到上海？他是调职了还是专门来盯我的啊？！”
接下来的旅程，对朱怡贞来，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她感觉后脑勺火辣辣的，总觉得有两道x光似的视线要穿透椅背，把她从里到外扫描个底朝。
她不敢回头，不敢乱动，连上厕所都憋着，生怕一站起来就跟林楠笙来个二次“惊喜”邂逅。
“造孽啊！这哪是去新地图开荒，这是送货上门，直接进了boSS老巢啊！”
好不容易熬到火车进站，朱怡贞像屁股着了火，车门一开就拎着箱子往外冲，瞬间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发誓要把那块“牛皮糖”彻底甩掉。
朱孝先在上海早有安排，车子直接把他们接去了法租界一栋安静的洋楼。
舟车劳顿，朱怡贞瘫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上海滩的繁华与危险，像窗外闪烁的霓虹，明明灭灭，勾得她心慌意乱。
“左秋明……蓝心洁……顾大拉…还有那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林楠笙……” 一堆名字在她脑子里打转。“千头万绪，从哪儿开始？”
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第二一早，一个穿着中山装、表情刻板的男人就上门了，递上一份盖着红戳的公文——军统上海站报到通知。
要求她上午十点，准时前往极司菲尔路76号报到。
“76号？！魔窟啊！” 朱怡贞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午九点五十分，朱怡贞穿着一身尽量不显山露水的素色旗袍，站在了极司菲尔路76号那扇阴森的大铁门外。
灰色的高墙，紧闭的铁门，门口持枪站岗、眼神冰冷的卫兵，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混合着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入职报到，直接干到反派老巢……我这职场生涯起点也是没谁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出示证件，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卫兵带了进去。
里面更是别有洞。回廊曲折，房间阴暗，偶尔有穿着中山装或西装的人匆匆走过，眼神警惕，脚步无声，像一群游走在阴影里的鬣狗。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她被带到一个挂着“副站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外。带路的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进。”
朱怡贞推门进去。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四十多岁、梳着油光水滑背头、面带假笑的男人。正是上海站副站长，王世安。旁边还站着两个眼神倨傲的年轻军官。
“王世安！原着里那个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最后叛变的搅屎棍！” 朱怡贞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立刻垂下眼，做出恭敬又略带怯懦的样子：“报告王副站长，新人朱怡贞前来报到。”
王世安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像沾了油的刷子，从上到下把她刷了一遍，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哦——朱姐啊。”他拖长流子，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早就听朱站长家的千金，要来我们这儿‘锻炼锻炼’。
我们这儿，可不是你们大姐喝喝茶、看看戏的闺房。规矩多，任务重，一不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下马威来了！” 朱怡贞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惶恐：“是……是，王副站长，我一定遵守规矩，用心学习。”
“学习？”王世安嗤笑一声，对旁边一个军官使了个眼色。那军官立刻拿起一本砖头厚的册子，“啪”地扔到朱怡贞面前的桌上，溅起一层灰。
“这是站里的行动手册和保密条例，一共三百二十条。”王世安皮笑肉不笑地，“给你三时间，背熟。三后考核，错一条，打扫一个月厕所。错五条，卷铺盖走人。”
朱怡贞看着那本堪比《辞海》的册子，眼角抽搐。“三百二十条？三背熟？你当我是扫描仪成精啊？这明显是刁难！给我穿鞋！”
她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挤出感恩戴德的表情：“谢谢王副站长栽培！我一定努力背诵！”
“嗯。”王世安满意地点点头，又慢条斯理地：“还有，站里经费紧张，新人没有独立办公室。你的工位……就在那边大办公室角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他随手指了指外面嘈杂喧闹的大开间。
朱怡贞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所谓的“工位”，紧挨着厕所和茶水间，人来人往，嘈杂不堪，桌子上还堆满了杂物。“好家伙，职场pUA加物理隔离！这老王鞍手段够下作的！”
“是，我明白了。”朱怡贞继续扮演白兔。
“行了，去吧。张，带朱姐去熟悉熟悉环境。”王世安挥挥手，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朱怡贞抱着那本沉甸甸的“下马威”手册，跟着那个叫张的军官往外走。
刚走到大办公室，就听见后面王世安不大不、刚好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对另一个人：“哼，仗着老子的势，想来这儿镀金？做梦！有她好看的！”
朱怡贞脚步一顿，指甲差点掐进手心。“狗眼看韧！给老娘等着！迟早让你好看！”
她被带到那个角落的“工位”，张敷衍地指点了两句就溜了。
朱怡贞看着积满灰尘的桌子、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厕所味，内心一片悲凉。“这工作环境，比996福报还坑爹啊！”
她认命地开始收拾。正手忙脚乱地擦桌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新来的朱姐？需要帮忙吗？”
朱怡贞抬头，心脏猛地一跳！
顾慎言！
他穿着一身半旧但整洁的灰色长衫，戴着眼镜，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老好人式的微笑，手里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像个关心后辈的温和长辈。
“顾大佬！是活的顾大佬！” 朱怡贞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就像迷路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
她强压住扑上去抱大腿的冲动，赶紧低下头，用细若蚊蝇、带着点委屈和感激的声音：“谢谢顾先生，我……我自己可以的。”
在低头抬眼的瞬间，她的目光与顾慎言的眼神极快地、不易察觉地碰撞了一下。
顾慎言的眼神依旧温和，但在那温和之下，有一丝极淡的、只有朱怡贞能读懂的询问和安抚。仿佛在：“受委屈了？稳住，我在。”
朱怡贞的心，瞬间就落回了肚子里。所有的紧张、委屈、愤怒，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靠山来了！稳了！”
“初来乍到，有不习惯的地方很正常。”顾慎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王副站长要求严格，也是为你好。规矩嘛，慢慢学，不急。”他话里有话，既符合他老好的人设，又暗中点了朱怡贞一下：别硬扛，暂避锋芒。
“是，顾先生，我记住了。”朱怡贞乖巧点头。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顾慎言笑了笑，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开了。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在旁人看来，就是新来的女同事被副站长刁难，好心的老前辈顾先生过来安慰了两句。再正常不过。
但朱怡贞知道，这根定海神针，已经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她身边。
她看着顾慎言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副站长办公室紧闭的门，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王世安，你想玩办公室政治？想给我穿鞋？”
“好啊。”
“老娘就陪你好好玩玩！”
“看看谁先玩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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