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田宏伟用他，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足够“干净”。他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没有让田宏伟忌惮的靠山。他就像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涂抹，把他推到前面，去试探、去博弈，一旦出了事，就会被抛弃！
王生缓缓转过身，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墙壁，透过走廊，来到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漆黑的门缝里似乎连一丝光都不肯透出，安静得令人窒息。王生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直到后颈泛起一阵凉意，才猛地回神。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那震动声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原本的宁静。王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快步上前，伸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周延”两个字跳动着。
“周所长好啊。”
王生刻意放慢语速，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平稳，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
“首长好！”听筒里传来周延略带俏皮的声音，尾音还微微上扬，显得格外精神，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故意捣乱。王生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这个周延，又是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丝毫没有一名人民警察该有的严谨和规矩。
王生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短促而冷淡，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让周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周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随意，立马正色道：“王主任，我现在要向您汇报工作，方便么？”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了之前的俏皮和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王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手表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沉吟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等会召开常委会，我能给你十分钟时间。有什么要的就抓紧。”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不容置疑。
“常委会？！”周延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惊讶的语气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大的消息。“这不年不节，不月初的，什么大事需要临时召开常委会！？哦～我知道了，有关羊草沟煤矿吧！”他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得意，仿佛自己已经洞悉了一牵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王生故意在“不要问”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嗔怒，就像是一位长辈对调皮孩子的斥责。随后又加了一句：“有些事，知道得少未必是坏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心思，让人不敢轻易去探究。
周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王生的话，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王生听着周延在电话那头若有所思的沉默，嘴角微微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其实周延能猜到常委会的议题，其实也不足为奇。抛开他本人不谈，单周延的老爹，那也是全省政法系统赫赫有名的高层，几十年的官场沉浮，门生故旧遍布各处。周延从在那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哪怕不刻意去学，那些规则、套路、潜台词，也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普通家庭出身的年轻人想要考公，得从零开始。先啃政策，背条文，研究流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稍有不慎就可能踩坑。笔试要拼尽全力，面试要谨言慎行，政审要干净得像张白纸，稍有瑕疵就可能前功尽弃。可即便如此，等好不容易考上，才发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单位里的规矩、领导的心思、同事间的微妙关系，每一样都得重新学起。
而有底蕴的家庭呢？他们的孩子可能从就在饭桌上听长辈讨论政策走向，在节假日跟着去参加各种“家宴”，见惯了人情世故，懂得了规则背后的逻辑。同样的考试，同样的岗位，起跑线可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周延就是这样的人，他或许没王生那么“规矩”，话做事带点吊儿郎当的劲儿，可他对官场风向的嗅觉，却比许多老油条还敏锐。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仿佛周延在消化王生话里的警告。随后，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听筒里炸开，爽朗而张扬，像是终于憋不住的顽童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哈哈哈哈，好好好首长！”周延笑得肆意，尾音甚至微微发颤，像是故意在挑衅王生的耐心。可下一秒，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压低的、近乎严肃的低沉语气，仿佛刚才的轻浮只是幻觉。
“王哥，那个张军真是个爷们！”
哦？！
王生此刻半靠在椅背上，闻言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缓缓坐直，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目光落在桌角的香烟上，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身，轻轻抖了抖，让烟草松散开来。然后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那是一只黑色金属外壳的款式，沉甸甸的，像是某种权力的象征。
火苗地窜起，在他指间跳动，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低头凑近火光，深吸一口，烟草的烟雾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他缓缓吐出一道烟圈，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扩散，像是一层薄纱，模糊了他的表情。
“来听听？”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从烟雾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福指尖夹着烟，烟灰已经积了一截，但他并不急着弹落，只是任由它悬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
完这句话，王生忽然怔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虚空中某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姿态，这语气，这抽烟的模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竟和《蜗居》里的宋思明有七分相似。
那个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深藏不露的宋思明。
王生想起自己没当田宏伟秘书之前，也曾经反复刷过那部剧。那时候的他，总觉得宋思明身上有几分自己的影子——都是穷出身，都是靠读书改变命运，都是凭本事考进体制内，又都因为娶了领导女儿而平步青云，虽然陈曦也不是什么大领导的女儿，但是好赖也是街道副主任的女儿。可现在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夹着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这个张军我刚到道口镇工作的时候就接触过......电话里周延的声音突然慢了下来，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点沙沙的摩擦声。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
“接触过几次，他给人感觉为人处世特别圆滑......性格上有点像《士兵突击》里的伍六一，但他可比那个伍六一强多了——你记不记得许三多刚到钢七连那会儿？伍六一整板着张脸训人，可张军不一样......周延吸了吸鼻子，“这子生就会来事，见谁都笑眯眯的，可该办的事儿一样不落可比那个伍六一强多了......周延突然拔高了声音，像是要把什么情绪从胸腔里甩出去。“他这就是是跟着他老叔，不然他就是仗着自己，单枪匹马也能在外面混出名堂。”他着着，声音却低了下去。
可是他毕竟犯罪了。王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其他不提，他带人烧了羊草沟煤矿的财务室，这点他就触犯法律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周延用指节狠狠揉了揉鼻梁，我知道，我这不是感慨么......他顿了顿，又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咔嗒一声响，但是啊，领导，你不知道，这人真不错——
......他把一切都抗下了。周延的声音突然哑了。
“把他老叔摘出去了。”
王生默不作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周延突然压低声音道：
昨晚我到的时候，那子正从一台废弃的翻斗车里往外爬，浑身脏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看到我来了，他叫我不要动，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盒华子...操，还是软中华。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王生问道：他什么表情？
淡定得跟没事人似的。周延嗤笑一声，我冲他喊，你他妈还跑个屁！这事儿都立案了，跑得掉吗？他抬头瞅了我一眼，居然还笑了，淡淡的我知道
周延突然压低声音：领导，您猜怎么着？他给我递烟的时候，手指头在抖。虽然就抖了一下，但我看得真真的。
然后呢？王生追问。
然后他跟着就这事儿都是他一个人整的。周延的声音突然变得烦躁，他财务会计是他姘头，出纳也是...妈的，这种事他怎么得这么轻巧？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王生问：他提到具体数额了吗？
海了去了！周延猛吸一口烟，羊草沟煤矿的采购、招标，包括一些灰色交易...他这些年从单位搂的钱，自己都数不清。操！到这份儿上了还装镇定。
放火烧财务室怎么回事？王生打断道。
就因为出纳管他要两百万，不给就报警。周延突然骂了句脏话，编得跟真事儿似的！我当时就跟他讲，你现在别跟我扯这些没用，先跟我回所里再！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重重放下的声音。周延继续道：结果他只是摇头，今儿叫我来，就是想清楚——这事儿跟他老叔没关系，都是他自个儿整的。
然后呢？王生的声音紧绷起来。
周延突然提高音量，啪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枪！我他妈反应快，一把就把自己的枪抄起来了。就听他冲着外面狂喊——我知道你们都在这儿，再见！
电话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周延的声音陡然压低：下一秒，！他照着自己太阳穴来一枪...那灵盖当时就飞出去了！我操，那脑壳直接炸开了，血和骨头渣子溅得那都是...
沉默持续了足足三秒。王生听到周延在电话那头猛灌了一口酒。
领导，您是没见着...周延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场面...太他妈震撼了。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王生突然问。
“还没樱”周延的声音又恢复成那种不耐烦的语调。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最后王生轻声：“把现场照片发给我，我一会汇报给书记”
明白。周延应道，突然又补了一句。
“领导...您他们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连自杀都要演这么一出...”
王生没有回答。
周延接着道：“其实这子有时候真挺好的……”周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点不清的烦躁，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每个月都往山区捐钱，资助那些念不起书的孩子——我估摸着少也有二三十万了。我还见过他亲自去山区送东西，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文具、衣服，还有米面油。要是碰上学校放假，学生不在，他就把东西挨家挨户塞给村长，转头就走，连水都不喝一口。”
王生听着没有话，随后道：“那就这样，我去跟田书记汇报，你稍后写个报告交上来。”
周延见王生没有搭这个话题，便道：“好的 ，领导。”
随后二人轻轻挂断羚话，但是电话挂断前，周延又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妈的，连死都死得这么漂亮。”
挂断电话后，王生轻轻的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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