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江城一宴”的自助餐券，像两块烫手的山芋，躺在顾屿的书桌上。冯昊那晚的浮夸和关于“白月光”的醉话犹在耳边，让顾屿本能地想远离。扔掉太过刻意，留着又觉别扭。最终，他决定邀请苏晚晴。
在顾屿心中，苏晚晴早已不仅是副社长或学姐。她是那个在训练室精准指出他操作盲点的人，是那个在他高烧失误时顶住压力厉声让他退场的人，也是在他对AI产生兴趣时递来资料的人。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和学业上的提点，让她成为顾屿在大学里信任且愿意交谈的朋友。
“或许……可以问问她？”顾屿想。他对冯昊的印象仅限于表面的浮夸和屡屡碰壁。如果这人本质尚可，只是方法不对，那么作为朋友，在苏晚晴面前提一句也无妨？更重要的是，他想听听苏晚晴这位真正了解那个圈子、了解周思易的朋友，会如何看待冯昊这个人。带着这份想法，他发出了邀请。
苏晚晴的回复带着一丝惊讶和调侃：【[挑眉] 江城一宴？顾学弟，这是要提前庆祝什么？】随即爽快应约：【时间地点？】
“江城一宴”门厅流光溢彩。顾屿穿着整洁的衬衫，仍感一丝拘谨。苏晚晴准时出现，一袭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红唇微扬，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美。她目光扫过餐厅的奢华，落在顾屿身上，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今这么破费？看来……是有重要的事？”她的语气轻松，带着朋友间的熟稔，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顾屿未能解读的光芒。
“学姐就别打趣我了。”顾屿引她入座，侍者斟上柠檬水，“主要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顺便……聊聊。”他顿了顿，决定先正事，“**关于寒假训练营的安排，过年我得回老家，可能没办法全程实地参与了。不过，我会尽量抽时间，在线上远程参与训练和讨论。**”
苏晚晴优雅地切着盘中的香煎鹅肝，闻言抬眼，目光关切而认真：“**哦，回老家过年啊，这是应该的。线上参与也是个办法，保持沟通和思路同步就好。**” 话语间是副社长的责任感，更是朋友的关心，“**确定好能上线的大致时间段提前告诉我就行，我们调整下线上训练和复盘的时间。**”
“好的，谢谢学姐理解。”顾屿感到一丝暖意。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气氛融洽。顾屿觉得时机合适，端起水杯，状似随意地问：“对了学姐，你跟冯昊……还有周思易，好像挺熟的？”
苏晚晴叉起一块鹅肝送入口中，动作优雅，闻言眉梢微挑，语气带着点玩味：“嗯？怎么突然对他们感兴趣了？”她的目光在顾屿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探究。
“就是……对冯昊这个人有点好奇。”顾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感觉他……好像追周思易追得很……用力？但效果似乎……”他斟酌着用词，没把“惨不忍睹”出来。
苏晚晴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眼神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但并无之前的锐利：“冯昊啊……他这个人，本质其实不坏。”她看向顾屿，语气平和，带着一丝客观的评价，“家境优渥，没什么坏心眼，对朋友也算讲义气。但是……”她话锋一转，带着明显的无奈，“在感情上，他简直是个灾难片主角。”
顾屿有些意外于这个开头，专注地听着。
“他父母的关系……嗯，比较复杂，不太和睦。”苏晚晴斟酌着措辞，没有深入，“可能受这个影响，他特别渴望找到一个真正两情相悦、纯粹的感情。这出发点本来是好的，可惜……”她摇了摇头，“他的情商和追求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送花能送到过敏，包场能包到雷区，表达关心像在砸钱炫富，制造浪漫像在表演滑稽戏。用尽全力，却总是精准地踩在女生的雷点上。思易有她的骄傲和品味，对他那些笨拙又浮夸的示好，除了反感，很难产生别的感觉。简单，就是一颗真心，配了满身的倒刺和不合时夷喇叭，还没走近就把人吓跑了。” 她的评价依旧辛辣，但少了鄙夷，多了几分对冯昊“可怜又可气”的复杂情绪。
顾屿听得有些哑然，这与他看到和感受到的冯昊形象基本吻合。
苏晚晴的目光再次扫过餐厅的环境，最后落在那两张被顾屿放在桌角的餐券上，眼神里的那点柔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拿起其中一张餐券，指尖轻轻点着上面的Logo，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顾屿耳中：“所以，这两张券……是冯昊给你的，对吗？” 她的目光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等待确认的了然，以及那光芒悄然熄灭后的空寂。
顾屿的心猛地一跳。对上苏晚晴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愤怒，却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了悟和淡淡的、如同精心准备的气球被戳破般的失落——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今晚的精心打扮，她进门时那带着期待的眼神……她可能误会了这场邀约的初衷！
“是。”顾屿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坦白。他迎上苏晚晴的目光，声音清晰，带着窘迫但无比坦诚：“券是冯昊上周请我吃饭时硬塞给我的。就在……江城一宴的另一个分店。他开了保时捷，点了很贵的酒菜。” 他看到苏晚晴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他很喜欢周思易，觉得我跟你……关系还不错，”顾屿语速加快，想解释清楚，“就想让我……有机会在你面前帮他话，或者……了解一下周思易的想法。” 他急切地补充，眼神坦荡，“学姐，我请你来，真的不是因为他！我只是……不想浪费这两张券，也觉得……你是我信任的朋友，想跟你聊聊，顺便……听听你对冯昊的看法。我……我没答应他什么！那顿饭我也吃得浑身不自在，我根本不想掺和他们的事！请你吃饭，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他最后一句强调得格外认真，希望能抹去她眼中那点失落。
苏晚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那股淡淡的失落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她看着顾屿急切解释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愿被误解的真诚。她了解顾屿，他不是个善于谎或者利用人心的人。他的坦白，笨拙却真实。
“原来是这样……”苏晚晴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很淡、带着点自嘲意味的弧度。她没有看顾屿，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晶莹的高脚杯上，指尖无意识地沿着杯壁滑动。“我还以为……”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那份“以为”是什么，两人都已心照不宣——以为这顿精心挑选地点的晚餐，是源于顾屿某种未宣之于口的情愫萌芽。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和遗憾。
苏晚晴很快调整了情绪，重新抬起头，看向顾屿时，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和冷静，只是那层因误会而升起的柔和光晕彻底消失了。“冯昊的事，我明白了。”她语气平静，“他本质不坏，只是用错了方法，而且……在感情上，有点一根筋，或者，笨得可怜。”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顾屿，听我一句劝，无论冯昊给你什么，或者承诺什么，都不要掺和进他和思易的事情里。这不是你能调解的，也不是靠旁容几句话就能改变的。让他自己去碰壁，去学吧，虽然……可能学不会。”她带着点无奈，“你越掺和，可能越乱，对你、对他、对思易都不好。置身事外，对大家都好。”
她拿起手包，站起身。这一次，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但少了几分来时的轻盈。“谢谢你的晚餐，也谢谢你的坦诚。”她的目光在顾屿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冰冷的审视，只剩下朋友间的理解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失落。“**寒假线上训练的事，确定了时间段告诉我。** 我先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依旧，苏晚晴的身影融入餐厅璀璨的光影中，背影依旧挺直，却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低落。顾屿独自坐在原地，面前是精致的佳肴和那两张餐券。坦诚换来了理解，却也戳破了一个美丽的误会，留下了一室沉默的遗憾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苏晚晴身上的淡淡香水味。朋友的信任仍在，只是那份因误会而起的微妙期待，如同精致的玻璃器皿，轻轻一碰，便碎在了这顿晚餐的真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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