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心中念头转动，并未听过有如此年轻俊才辈出的海外道门，但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对方态度谦逊，又是以交流道法为名，他也不好拒之门外。
“原来如此，几位道友请堂内用茶。”九叔将五人引入正堂。
正堂布置简洁，正中挂着三清画像，香案上香烟袅袅。分宾主落座后，文才笨手笨脚地端上茶水。
林默让周锐他们将礼物奉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九叔笑纳。”
九叔推辞一番，见对方诚意十足，便也收下，让文才拿到后面去。
这番举动，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不知几位道友想交流哪方面的道法？”九叔品了口茶，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心中也存了考较之意，想看看这几位海外来客究竟有多少斤两。
林默早有准备，开口道：“久闻茅山符箓灵验非常，尤其是驱邪、镇尸、超度亡灵方面的符法，堪称一绝。
我等游历四方，也曾遇到过一些阴邪作祟之事，虽能凭修为强行镇压，但总觉得不如符法来得精妙顺应道。不知九叔可否指点一二？”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了九叔的擅长之处。
九叔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捋了捋短须道：“道友过奖了。茅山符箓，确实重在沟通地神明，借助法则之力。
画符需心诚意正，笔走龙蛇之际，需将自身法力与地灵气、相应神只之力相合……”
林默提出的关于茅山符箓独特性的问题，正是九叔最为擅长的领域，看着对面态度诚恳又是世上少见的青年俊才，一种混合着自豪与传授欲望的情绪悄然滋生。
“林友慧眼如炬，我茅山符法，与寻常练气士单凭自身法力催谷术法，确有根本不同。
其精髓在于一个‘借’字。”
他伸出食指，蘸了蘸茶水，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缓缓勾勒出一个结构繁复、蕴含道韵的符文雏形。
“借地浩然之正气，涤荡妖氛；借历代祖师之法力神威，加持符胆；更重要的，是借这阴阳两界、地府阴司运转之规则之力，敕令鬼神，约束邪魅。”
他一边画，一边详细解：“譬如这最常见的镇尸符，其符文结构，上应北斗星辰之肃杀，下合山川地脉之镇封，中间沟通的，乃是冥冥中专司镇压阴邪、维护阴阳秩序的律令规则。
画符之时，心念必须澄澈如镜，无杂无扰，存想祖师法相临坛，以自身法力为引，为桥梁，注入笔端朱砂。
每一笔划的起承转合，皆需与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法则产生共鸣，方能成就一张蕴含法理的灵符，令僵尸这等集地怨气晦气而生的至阴邪物，生畏服，不敢逾越。”
林默五人听得全神贯注，他们出身于科技世界，也曾在神州大陆系统学习过引气、筑基、金丹的正统仙道传承，体系完备，直指长生。
但像茅山术这般，将“借力”发挥到极致，尤其侧重于借助并顺应阴司、轮回等涉及生命本质的底层规则的力量体系，无疑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九叔，依您之见，慈符箓借来的外力，其威能上限究竟几何？”周锐忍不住开口。
“若是遇到道行修为远超画符者的千年老妖或老鬼，这符箓是否还能如臂指使，发挥效用？”
九叔对于这个问题并未感到意外，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周友此问，关乎道法与力量的根本。符箓之力，固然神妙，但终究有其极限所在。
寻常黄纸朱砂所书的黄符，凭借其中蕴含的规则之力，对付百年道行以下的僵尸鬼物，往往能收奇效，盖因规则对其压制显着。
若遇更为凶戾、道行更深的邪祟，则需以更佳灵材承载，如雷击桃木、雄鸡血、上等辰砂书就的高阶符箓，或辅以特定阵法、传承法器，增强与规则共鸣的强度，方能克制。”
他话锋一转，神色愈发严肃：“至于修为远超自身之淡…”
九叔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符箓虽妙，亦非万能。规则之力亦需力量引动与维持。届时，符箓能否生效，能生效几成，终究要看施术者自身之道行根基、对地法则的理解深度，乃至时地利是否相合。
我辈修道士，当以锤炼己身、巩固道基为本，符箓法器，皆为护道之器，斩妖之刃，切不可舍本逐末，过度依赖外物而忽视了自身修校”
这番话坦诚地揭示了现在茅山符法的强大与局限，令林默等人暗自点头。
林默适时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更深层的方向，他斟酌着语气问道：“九叔，我等游历途中，常闻茅山弟子以降妖除魔、超度亡灵、平息怨气为己任，积攒阴德。不知这‘功德’二字，在贵派的修行体系之中，究竟占有多重的分量？是否与修为进境直接相关？”
此言一出，九叔眼中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重视，有无奈，甚至有一丝难以言的沉重。
他沉默了几息，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似乎也低沉了几分：“功德……于现今这方地的修行界，尤其是对于我等时常需要与阴司打交道的门派而言，其分量，可谓重若千钧。”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和对未来的些许迷茫。
“现在地灵气日渐衰微，如江河日下，单靠传统的吐纳练气，采撷地灵机，欲求突破境界、证道长生的路途，已是难如登。
而积累功德，则成了另一条或许可称之为‘捷径’的路。上可感召庭留意，得赐福缘；下可疏通地府关节，减少阻碍。于生前，可助逢凶化吉、稳固道心、减少修行魔障；于身后……”
他在这里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哪些可以，哪些属于禁忌。
“嗯……便是死后魂魄归于地府，清算生前功过。若能功德加身，光芒照耀，或可免去地狱诸多刑罚苦楚。
甚至……有机会在阴司谋得一个职位，得一栖身之所，延续某种形式的存在，或许还能继续修行之路，总好过那茫茫无知的轮回转世，重入红尘苦海，经历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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