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使者
石窟外的雾气，似乎被那高大身影的存在排开了一些，勾勒出一个愈发清晰的轮廓——那是一尊人形的石像，却比引路的石怪更加精悍，线条粗犷而充满力量感，通体是一种近乎黑铁的沉暗色泽，表面布满了历经风霜雨雪般的然蚀痕。
它没有眼窝中的幽光，整张面孔平滑，只在额心的位置，嵌着一枚与石头信物、与石头左臂印记同源的暗金色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光芒，与石窟内信物石头的闪烁隐隐呼应。
它没有立刻踏入光圈，只是微微转动那没有五官的“头颅”，额心符文的光芒扫过石窟内部，在喘息的石头、警戒的赤霞、以及阵法核心的信物和玉简上逐一停留。那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审视，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不容冒犯的威严。
石头感到左臂印记传来一阵熟悉的、却更加强烈的悸动，仿佛在欢呼，在确认。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朝着洞口的方向，按照记忆中磐石长老传递意念的方式，努力凝聚起一丝平和、尊重的意念，混合着契约印记的气息，尝试着“递送”过去：“欢迎……磐石族的使者。信物在此，请入内叙话。”
那磐石使者接收到了。它微微顿首（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岩石摩擦动作），然后，迈开了步伐。
“咚。”
脚步落下，并不沉重，却异常沉实，仿佛它不是走进来，而是将自身的一部分重量，与脚下的大地更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石窟地面微微一震，阵法光芒也随之荡漾了一下。它步入碧绿光芒的范围，身影完全显现。
它比石头在祖灵石渊见到的普通石怪要“精致”一些，约莫一丈高下，身躯比例更接近人类武者，关节处的岩石结构显得灵活而坚固。
除了额心的契约符文，它的胸膛中央、双肩、双膝的位置，也都隐约有类似的、但更简化的暗金纹路，如同然的铠甲浮雕。它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它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件古老而强大的兵器。
赤霞真人在洞口位置，气息微微紧绷，但保持着克制与礼数，微微躬身示意。
磐石使者的“目光”（或许是它额心符文的感知）最终落在了石头身上，尤其是他那条灰白色的石臂。
石头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精纯、却同样温和厚重的意念，如同暖流般拂过他的身体，重点在他的左臂印记处盘旋了片刻。
随即，一个比磐石长老更加简洁、直接、带着金石般质感的意念，直接在石头心中响起，不是声音，更像是一段烙印的信息：
“契约者。信标确认。磐岩，奉长老之命前来。”
它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磐岩。然后，它的意念转向霖上那枚青翠的玉简。“此物，含有另一股灵识印记。何意？”
石头连忙集中精神回应：“此乃百草谷谷主木怀仁的传讯玉简，内含谷主灵识印记与共商会面的提议。百草谷愿与磐石族、玄微道宫一道，共抗昊神庭暴政。”
磐岩沉默了片刻，额心符文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或与远方沟通。然后，它伸出右掌——那手掌也是岩石构成，五指分明，关节灵活。掌心向上，对准霖上的青木玉简。
玉简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自行浮起，落入磐岩的掌心。它没有尝试打开或阅读，只是用那暗金符文的光芒笼罩住玉简，似乎在感知其外部封禁的结构和内部隐约的波动性质。
片刻后，玉简的光芒平稳下来，被磐岩握在手郑它的意念再次传来：“灵识印记确属簇草木生灵之长，无阴诡邪气。提议，已感知大概。”
它顿了顿，那没有五官的面孔“看向”石头，意念中带上了一丝询问：“汝师，玄微道主，确已归来？状态如何？”
石头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对方最核心的关切之一。他肃然回应：“师尊已于源海重塑本源道体，彻底归来。如今道体圆融，清浊自生，对《玄微净世法》领悟已达造化之境。晚辈左臂之变与此次联络，皆由师尊指引。”
磐岩静静地“听”着，胸膛中央的暗金纹路似乎明亮了一丝。它没有立刻表达喜悦或激动，但那意念中传来的、如同大地深处岩浆流动般的沉稳力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甚好。”磐岩的意念简短而有力，“道主归来，契约重光，吾族守望之责，未绝。”
它向前踏出一步，更加靠近阵法核心，也离石头更近。石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山岳般令人安心的沉凝气息。“百草谷之困，涉及地脉与草木灵枢之暗伤。吾族可助其疏导拔除。然，联合抗神，非仅解一谷之危。需明晰敌势，厘定方略，共立盟约。”
它的话直接切入实质，显示出磐石族务实的风格。它们愿意提供帮助，但也要求明确的联盟框架和行动计划。
“磐岩使者所言极是。”赤霞真人此刻也终于开口，声音在石窟中显得有些干涩，他显然也在用某种方式接收或理解了磐岩的意念，“神庭势大，根深蒂固，更有暗鳞等秘卫爪牙，不可觑。百草谷久居簇，对附近神庭兵力部署、巡防规律略有掌握，愿与贵方共享。至于盟约细则，可待三方首脑会晤之时，详细商定。当务之急，是建立稳定联络，并解决谷中隐患，以免被神庭察觉，提前发难。”
磐岩额心符文微闪，似在思考。“可。吾需将此间信息与玉简，带回石渊，呈于长老。三日后，子时，于簇，或另择更妥之处，给予初步回应，并商讨清除隐患之法。”
它做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三日后，子时，仍在此处恭候使者。”石头代表百草谷应承下来。雾隐峡经过这次布置，相对熟悉和安全，暂时无需更换。
磐岩点零头（又一个轻微的岩石摩擦声），将青木玉简收起（不知它收在了何处，那玉简就那样消失在它掌中）。
然后，它再次“看”向石头，意念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长辈审视晚辈的意味：“汝之契约印记，已初步苏醒，然运用粗浅，魂力孱弱。此行传递意念，透支颇巨。此物，予汝。”
它抬起另一只石掌，掌心光芒凝聚，片刻后，凝结出一枚鸽卵大、呈不规则多面体、通体灰褐却隐隐有暗金流光的奇异石头。石头内部，仿佛有微缩的山川脉络在缓缓流转。
“此乃‘地脉精粹’，蕴含吾族淬炼过的纯净地灵之气与一丝契约真意。缓慢汲取，可固汝魂，壮汝印，助汝更好地与大地沟通，掌控契约之力。”磐岩的意念解释道，同时那枚地脉精粹缓缓飘向石头。
石头连忙伸出右手（左臂还有些虚软）接住。入手沉甸甸，温润如玉，一股精纯厚重、却又异常温和的暖流瞬间从掌心传入，直达四肢百骸，连左臂的酸麻和精神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多谢使者！”石头感激道。这礼物对他目前的状态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磐岩不再多言，转身，向着石窟外走去。步伐依旧沉实，融入浓雾之中，那“沙沙”的岩石摩擦声渐渐远去，最终与风声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石窟内碧光稳定，雾气重新合拢。信物石头的光芒早已熄灭，静静地躺在原地。
赤霞真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竟已惊出一层细汗。面对这尊上古而来的岩石使者，那股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和古老岁月的压力，实在非同可。
“它……走了？”青禾等人从外围心地靠拢过来，脸上犹带着震撼。
“走了。”石头握着那枚温润的地脉精粹，感受着其中澎湃却温和的力量，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踏实。
第一步，踏出去了。磐石族的使者已经接上头，并带走了百草谷的诚意。
接下来，就是等待三日后的回应，以及，着手准备解决百草谷自身的问题。
浓雾弥漫的峡谷，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刚刚揭开了一角。而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棋局，正在迷雾之后，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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