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玄微
“……蚀骨焚心……凌霄子……好狠的断根绝户手……”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砸在石头昏沉的意识里。蚀骨焚心……断根绝户……凌霄子！又是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石头最后一点模糊的理智。
他瘫在冰冷的墙角，断臂的血浸透了身下的破布，黏腻冰冷。视线一片模糊的血红，只能勉强看到那人蹲在师父身边的灰色背影。那人虚按在师父心口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动作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
山洞里死寂。师父胸口那片暗红的血泪印子，在凝固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眼。师父的脸颊上，那个焦黑翻卷的血洞，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讽的嘴。
完了……师父……真没了……
石头喉咙里堵着的滚烫猛地冲上眼眶，混着血污，无声地往下淌。巨大的绝望和悔恨像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紧了他快要停跳的心脏。蚀骨香是他引来的……焚心火是他逼出来的……是他亲手把师父推到了这一步！
那人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石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张极其平凡的脸。中年模样，皮肤是风吹日晒的黝黑粗糙，深刻的皱纹爬满眼角额头，像干裂的田地。眉毛很浓，眼睛不大，眼珠是那种常年劳作的、混着尘土气的浑浊黄褐色。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向下耷拉，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的愁苦。
这张脸太普通了。扔进人堆里眨眼就找不着。和刚才那轻描淡写就按灭狂暴力量的气势，完全是两个人。
那人浑浊的黄褐色眼珠，极其平静地扫过瘫在墙角、断臂处还在渗血、满脸血泪的石头。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责备，也没有丝毫惊讶。就像看一块石头，一棵草。平静得让石头心底发寒。
然后，那目光落在了石头血肉模糊的断臂上。在师父勒紧的布带上方，那可怕的断茬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皮肉翻卷，骨茬森白。
那人浓黑的眉毛，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看到了某种麻烦东西的、本能的厌恶？或者……沉重？
石头的心猛地一沉。这人……是敌是友？他救下了师父……的尸身？还是……
那人没再看石头。他重新蹲下身，伸出那双粗糙、沾着泥灰的手。这一次，没有悬空虚按，而是极其平稳、甚至有些笨拙地，直接探向了师父脸颊上那个焦黑翻卷、透着暗紫色的血洞！
石头呼吸一窒！他想喊，喉咙里却只涌出血沫子。
那饶指尖，极其平稳地触碰到了血洞边缘焦黑翻卷的皮肉。没有避讳那些渗出的、粘稠的暗紫色污物。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检查一块朽坏的木头。
他的指尖在伤口边缘极其轻微地按压、摸索。那专注的神情，不像在救人，更像一个老石匠在辨认一块顽石的纹理。
山洞里只有那人粗糙指尖划过焦糊皮肉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石头死死盯着，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过了片刻。那人摸索的指尖停住了。他浑浊的黄褐色眼珠里，那点沉重的愁苦似乎更深了些。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暗紫色污物和焦黑的血痂，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沉默着，在师父身边蹲了好一会儿。久到石头以为他变成了石头。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墙角奄奄一息的石头。这一次，那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沉重地压在了这死寂的山洞里。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沙哑的调子，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玄微。”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着石头，像是在确认他是否还有意识能听进去。
“……我是玄微。你师父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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