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顿悟生异像（上）
比之后的风雪，似乎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无孔不入地钻进青岚宗每一个角落。
林风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赵虎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将断腕的旧伤和坊市的恐惧彻底引爆，化作一种病态的疯狂和怨毒。他不敢再单独找林风的麻烦，却将怒火倾泻在一切和林风有关的事物上。
石头成了首当其冲的靶子。
窝棚区角落那点微弱的“避风”暖意，成了赵虎等人重点“关照”的对象。泼冰水、扔秽物、故意踢翻石头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残羹冷炙……手段卑劣下作，却足以让一个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孩子雪上加霜。每一次欺凌，都伴随着恶毒的辱骂和刺耳的哄笑。
“杂种！跟那废物学妖法？”
“呸！晦气东西！滚远点！”
“下次再看到你靠近那废物，打断你的狗腿！”
石头蜷缩在更远的、更漏风的角落，脸上新添了几道青紫和冻疮，嘴唇干裂出血。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哭，只是那双如同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助。他依旧每日偷偷观想心口那团“火”，守护着它，可那火焰，在现实的冰寒和屈辱下，似乎越来越微弱。
林风看在眼里，沉默如同磐石。
他依旧每日往返于窝棚和丹房最污秽的角落。赵虎等饶辱骂和刁难如同背景噪音，被他彻底无视。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对那半袋化尸池黑泥的炼化中，以及……对石头更为隐秘的引导。
风雪夜，窝棚内，昏黄的油灯下。
林风盘膝而坐，脸色依旧带着消耗过度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面前，石头同样盘膝坐着，脸紧绷，努力维持着那古怪的呼吸节奏，观想着心口的“火苗”。
“今日之辱，非辱。” 林风嘶哑的声音打破寂静，如同冰冷的刻刀，“乃……磨刀石。”
石头猛地睁开眼，眼中带着困惑和尚未散去的屈辱。
“心火欲燃，需……薪柴。” 林风的目光穿透昏暗，落在石头脸上，“世间污浊……恨意……怨愤……皆可……为薪！”
石头愣住了。污浊……恨意……怨愤……为薪？燃烧心火？师父的意思……是让他把这些……都烧掉？
“然……薪柴过烈……则焚身……” 林风的声音如同寒潭滴水，“需……引其势……归其源……”
他伸出手指，沾着一点冰冷的雪水，在坑洼不平的土炕上，缓缓划出几个极其扭曲、简陋、却蕴含着某种玄奥韵律的线条。那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引导能量流转的原始轨迹。
“观想……此……轨迹……”
“引……心头之‘火’……引……身外之‘浊’……”
“循此……入丹田……”
“化……薪……助燃！”
林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石头的心坎上。他艰难地理解着师父的话：将那些让他愤怒、痛苦、冰冷的情绪和遭遇，想象成“浊气”，用心口那团“火”去引动它们，再沿着师父画的那个奇怪轨迹，引入腹丹田，最后……烧掉它们，变成让心火烧得更旺的“柴”！
这想法……匪夷所思！却又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颤的力量！
石头看着土炕上那简陋的轨迹，又感受着心口那团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再看看自己身上新添的伤痕和冻疮……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了上来！烧掉！把那些欺负他的人！那些冰冷的雪水！那些恶毒的话语！统统烧掉！
他用力地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这一次，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一种……带着毁灭与新生渴望的火焰！
他再次闭上眼，更加努力地调整呼吸！塌腹！沉凝！鼓腹！排浊！这一次，他的意念不再仅仅是守护心火，而是……主动去引动！
他将赵虎等人狰狞的脸、泼来的冰水、刺耳的辱骂……所有让他痛苦、愤怒、冰冷的画面和情绪，统统想象成一股股污浊冰冷的“寒气”！用心口那团微弱的“火苗”去靠近它们，吸引它们！
笨拙！艰难！
那些冰冷的“浊气”如同跗骨之蛆，非但难以引动，反而一次次试图扑灭心火！石头只觉得心口憋闷欲炸，精神如同被撕裂，巨大的痛苦让他脸扭曲，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咬着牙，死死坚持着！一遍遍尝试！用师父教导的呼吸节奏，用全部的意志去观想那简陋的轨迹，去引导！
失败！再尝试！失败！再尝试！
昏黄的灯火在石头的挣扎中明明灭灭，将一大一两个执着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远古的图腾。
……
数日后。
风雪稍歇，空依旧铅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青岚宗后山，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僻山谷。
这里靠近阴冷的化尸池区域，寒风更加刺骨，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和死气。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鬼爪，指向灰蒙蒙的空。积雪覆盖着嶙峋的怪石，一片死寂。
林风带着石头来到这里。他选了一处相对背风、地面还算平整的洼地。洼地中央，积雪被清理开，露出冰冷潮湿的黑土。林风将身上那半袋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烈腥甜腐败气息的化尸池黑泥，心翼翼地倒在了洼地中心，形成一堆粘稠、漆黑、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泥潭。
恶臭瞬间弥漫开来，连刺骨的寒风都无法吹散。
石头站在不远处，脸冻得发青，看着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泥，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恐惧和抗拒。
“坐。” 林风指向那堆黑泥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
石头依言坐下，冰冷的岩石透过单薄的破衣传来刺骨的寒意。
“今日……破关。” 林风的声音嘶哑而凝重，如同金铁交鸣，“引……身外之浊……化……心火之薪！”
他指向洼地中心那堆令人作呕的黑泥：“此……便是‘浊’！”
又指向石头的心口：“你……便是‘火’！”
“引浊入体……循……轨迹……归丹田……焚！”
林风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石头耳边！引……引那污秽恶臭的黑泥……入体？焚？！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石头！那东西……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沾上一点都会皮开肉烂！师父竟然让他……引入体内？！
“怕？” 林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石头眼郑
石头身体剧烈一颤，脸煞白，牙齿格格作响。怕！他当然怕！怕得要死！
但……看着师父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眼睛，想起这些日子承受的屈辱和冰寒，想起心口那团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火”……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不……不怕！” 石头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赞许。他不再言语，只是盘膝坐在石头对面，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形的、沉凝如山的气势悄然弥漫开来，仿佛为这片污秽之地定下了无形的锚点。
石头用力深吸了几口冰冷刺骨、混杂着恶臭的空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恐惧。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吸气——塌腹！沉凝！意念死死锁定心口那团“火”！
呼气——鼓腹！排浊！观想师父画的那个简陋轨迹！
这一次，他的意念不再仅仅局限于自身。他尝试着，将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手，心翼翼地探向洼地中心那堆散发着浓烈污秽和死气的黑泥！
冰冷！粘稠！充满了死亡和腐朽的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石头的精神瞬间如同被冰水浇透，剧烈地颤抖起来！心口那团微弱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
“引……引不动……” 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非引其形……乃引其‘势’……” 林风冰冷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穿透恐惧，“其‘势’……阴寒……死寂……腐朽……引此‘意’……循轨迹……”
引其“势”？引其“意”？
石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再试图去想象那具体的黑泥形态，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感知那黑泥散发出的“气息”——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那股万物腐朽的绝望！
他将这股“阴寒死寂腐朽”的“势”，想象成一股冰冷污浊的寒流！用心口那团“火”微弱的热力去吸引它！然后，引导着这股想象的“寒流”，沿着脑海中师父画的那个简陋轨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引向自己的腹丹田！
笨拙！生涩！如同稚童搬山！
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带来精神撕裂般的痛苦！那冰冷的“势”仿佛要冻结他的灵魂！心口的“火苗”在寒流的冲击下，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石头的脸因为痛苦和极致的专注而扭曲，汗水混着污垢滚落，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强迫自己继续！一遍！又一遍！
林风闭目静坐，残存的神魂之力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石头体内的每一丝变化。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孩子精神层面的挣扎，看到那笨拙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在一次次失败中摸索。
他心中古井无波。这一步，只能靠石头自己迈过去。心火点燃，引浊为薪，这是开启先无垢体的必经之路，无人可以代劳。
时间在死寂的风谷中缓慢流逝。寒风卷起雪沫，呜咽着掠过枯死的树枝，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响。洼地中心那堆黑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石头的精神濒临崩溃，心口的“火苗”几乎彻底熄灭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脑海中那简陋的轨迹线条，在一次次的意念冲击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贯通！那原本只是想象的、冰冷污浊的“寒流”，竟真的……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外界黑泥的气息！而是……源自他体内！源自他这些日子承受的无数冰冷屈辱！源自他骨髓深处被冻僵的血液！源自他对这污浊世界最深沉的怨恨！
这些积累在体内的“阴寒死寂腐朽”，在他无数次引导外界“浊势”的意念冲击下，如同被引动的火山，轰然爆发！化作一股真实不虚的、冰冷刺骨的洪流！循着那早已被意念烙印了无数次的简陋轨迹，疯狂地冲向他的丹田！
“呃啊——！”
石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难以想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寒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仿佛坠入了万载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丹田如同被投入了一块万载寒冰！瞬间冻结！
心口那团微弱到极致的“火苗”，在这股源自自身内部的、前所未有的冰冷洪流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疯狂摇曳，光芒……骤然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毁灭！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守住……火！” 林风冰冷如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石头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炸响！
守住！守住！
石头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他不顾一切地将所有残存的意念，如同飞蛾扑火般，疯狂地投向心口那即将熄灭的“火苗”！
守护它！哪怕燃尽自己最后的灵魂！也要守护它！
就在这毁灭与新生的临界点！
就在那心火即将被自身“浊流”彻底扑灭的刹那！
那被无数次意念引导、早已烙印在精神深处的简陋轨迹，猛地亮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亮起了一道……贯穿地的……光之轨迹！
轰——！！！
石头体内那源自自身、冰冷污浊的洪流，在这道轨迹之光的引导下，如同百川归海，轰然冲入沥田深处！并非无序的破坏，而是……被强行约束、压缩、汇聚于一点！
丹田那冻结的万载寒冰核心，被这股汇聚的、冰冷污浊到极致的“势”猛地冲击！
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核中，投入了一颗……点燃的星辰！
心口那即将熄灭的“火苗”，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爆燃！！！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到极致、温暖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开辟地之初第一缕生命气息的波动，以石头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一声无形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鸣，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山谷！
洼地中心那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化尸池黑泥，如同遇到了克星，表面升腾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灰色死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净化、消散！
石头盘坐的身体，被一层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暇的莹润白光笼罩！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圣洁的安宁！紧闭的眼睑下，仿佛有温润的光华流转！
他心口的位置，那团被观想的“火”，此刻不再是虚幻的意象，而是……真正点燃了！点燃了他体内那被深埋万古的……先无垢之体！
林风猛地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成功了！引浊入体，焚尽污秽，心火点燃，无垢初醒！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就在石头体内先无垢体被点燃、散发出第一缕纯净道韵的瞬间——
轰隆隆！！！
原本铅云密布、死寂压抑的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巨石！方圆百里之内，厚重污浊的云层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涌动！
一股无形的、纯净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波动，以青岚宗后山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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