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星的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却缀着无数会发光的“声纹石”——这些拳头大的石头悬浮在半空，每颗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光晕里流动着细碎的声音，像把星星磨成了粉，混着悄悄话撒在上。
“它们在‘唱歌’呢！”艾躺在河滩上，手绘本摊在胸口，上面用荧光笔临摹着声纹石的光晕。最近的那颗石头悬在她头顶，发出婴儿般的咿呀声，偶尔夹杂着句模糊的“妈妈”，听得她心头发软。“你，这些石头是不是把所有没长大的声音都存起来了？”
糙汉坐在她旁边，手里转着块从石屋捡的铁牌，铁牌上的锈迹被他磨掉些，露出底下的刻字：“守”。每转一圈，铁牌就传出阵马蹄声，还有句急促的“守住关口！”——想来是当年守在这里的士兵留下的。“俺爹过，声音这东西，比铁还经磨，”他把铁牌抛给艾，“你听，过了这么多年，该有的劲儿一点没少。”
女织者在树林里架起临时篝火，火焰的噼啪声与树洞里的织布声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她把外婆的声音录进个陶土罐，罐口用共生草封着，草叶随着声音的节奏轻轻摆动。“泽塔族有种法，”她往火里添了根枯枝，“重要的声音得找个家，不然会像断了线的风筝，飞着飞着就散了。”陶罐突然轻轻震动，传出句外婆的“丫头，添柴要心火星”，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老柯靠在块大鹅卵石上，胸口的紫花早已蔫了，可他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花香缠着袖口。旁边的石头突然冒出句他孙子的童音：“爷爷，星星会掉下来吗？”他对着石头笑了笑：“会啊，掉下来就变成你手里的糖了。”石头沉默了会儿，传出阵咯咯的笑声，像颗糖在心里化开。
镜的声纹石悬浮在篝火旁，投射出片立体的声纹网——所有收集到的声音都在网里流动，像条发光的河。他指着网中央最亮的一点：“这里的声纹频率最稳定，是‘守护’的情绪。”话音刚落，声纹网突然泛起涟漪，所有声音都暂时停下，化作无数个“守”字，在火光中轻轻闪烁。
“看来这颗星球最记挂的，是‘守护’啊。”镜轻声，想起石屋里的草药、铁牌上的刻字，还有那些叮嘱“慢点跑”“别回头”的声音。
凌晨时，声纹石突然发出警报——远处的山谷传来异常强烈的声波共振，像是有无数声音在同时呼喊。众人赶到山谷时，只见谷底的声纹石正成片炸裂，碎片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虚影：是群穿着破旧盔甲的士兵，正举着武器抵挡潮水般的敌人，嘴里反复喊着“守住这里，后面是家园！”
“是当年的守军！”糙汉握紧手里的铁牌，铁牌突然变得滚烫，“他们的声音攒了这么多年，是想告诉后来人，他们守住了！”
虚影渐渐淡去，炸裂的声纹石碎片落在地上，化作片发光的花田，每朵花都在重复那句：“守住了……”
女织者蹲下身，轻轻抚摸花瓣，花朵突然传出阵婴儿的啼哭，接着是位母亲的声音：“宝宝别怕，叔叔们守住家了……”
“原来守护的尽头，是新生啊。”她眼眶湿润，将朵花放进陶土罐，与外婆的声音放在一起。
老柯的拐杖在花田里轻轻顿了顿，地面冒出他妻子的声音：“当年你去参军，我总在门口等，不是怕你不回来，是怕你忘了家里有口热饭……”他对着地面轻声：“没忘，一直没忘。”
花田突然泛起金光，将众饶影子映在岩壁上，影子旁多了无数模糊的轮廓——是那些留下声音的人，他们的影子与众饶影子手拉手，像场跨越时空的接力。
离开回声星时，每个人都带了件“会话的礼物”：艾的布偶肚子里，多了句士兵的“别怕”；糙汉的铁牌上，刻字“守”的周围多了圈火焰纹；女织者的陶土罐里，外婆的声音旁，多了朵花的“守住了”；老柯的拐杖头，嵌进了片紫花的花瓣，偶尔会冒出句“热饭在锅里”；镜的声纹石里，储存了完整的“守护声纹”，成了“万物和声”新的声部。
飞船升上高空，回望回声星，那颗星球的光晕里，无数声音在轻轻回荡，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谣。艾趴在舷窗上，看着声纹石在夜空中闪烁，突然：“等我们走了，这里会不会也存下我们的声音？”
老柯笑了：“肯定会。等后来冉这儿，就能听见个丫头喊‘快看星星’，听见个糙汉抢烤红薯，听见个姑娘织草绳，还有个老头子敲拐杖……”
糙汉挠头：“那得多吵啊。”
“吵才好呢，”女织者轻声，“吵明热闹，明我们来过，活过，守护过。”
镜调出星图，下一个坐标在遥远的星系边缘，标注着“归航星”。星图旁的注释写着：“此处的星轨会指引游子，找到心之归宿。”
“归航星……”艾念叨着这个名字，手绘本最后一页，她画了艘正在返航的飞船，船帆上写着“回音号”，周围的星星都在对着飞船笑。
“是时候找找‘归宿’了。”老柯摸着胸口的蔫花，声音里带着释然，“不过这归宿啊，不一定是个地方，不定是群人，一段念想。”
飞船的引擎声与回声星的余响渐渐合在一起，像声悠长的哨音，在宇宙间回荡。舱内的每个人都知道，回声星教会他们的，不是沉溺于过去的声音，而是带着那些“别怕”“守住”“等你回家”的力量，继续往前走——因为真正的回声，不是重复过去，是让过去的光，照亮未来的路。
而那些藏在石头里、树洞里、花瓣里的声音，会像永不熄灭的灯塔，在他们身后闪烁，告诉他们：无论走多远，总有人记得你，总有人盼着你，这就是最踏实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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