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范围虽然被成功缩到了五个具体单元，但真正的、最困难的挑战，此刻才算是刚刚拉开序幕。那三栋被锁定的筒子楼，是这片棚户区中最老旧的建筑之一，墙体斑驳，楼道阴暗逼仄，如同巨大的水泥蜂巢，居住着大量身份复杂、彼此警惕的住户。直接上门排查？那无异于在漆黑的夜晚点燃火把，不仅会立刻暴露自身，惊动可能藏身其中的“医生”，更会引来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黑狐”眼线或其他未知势力的致命打击。
“我们需要确认他具体在哪一个单元，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接触方式。”鲨鱼借助着远处一盏摇曳路灯的微弱光芒，如同雕塑般静静观察着那几栋目标楼宇的环境。楼与楼之间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握手，阳台外延、锈蚀的铁架和纵横交错的晾衣绳彼此纠缠，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复杂的空间。楼下的空地上，一些老人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过往的一切，低声交谈着；孩子们则在杂物堆积的空隙间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在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刺耳。
“我们不能上去。”鲨鱼得出了冷静而果断的结论，“无论是伪装成查水表的，还是推销的，在这种高度敏感的环境里，我们这两个生面孔都太显眼了，就像白纸上的墨点。必须想办法让他主动现身，或者至少，让他以一种可控的方式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并且初步判断我们并非来自组织或‘黑狐’的直接威胁。”
如何让一个如同惊弓之鸟、拥有极高智商和反侦察能力的前顶尖科研人员，主动去接触两个刚刚在他地盘上制造了混乱的陌生闯入者？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鸣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加固平板的边缘轻轻敲击着，目光则落在了屏幕上显示的、之前费尽心力搜集到的，关于“医生”林念初在“方舟”时期发表的几篇高度机密论文的关键词和摘要上——那些内容大多涉及深奥的神经信息编码理论，以及生物体对特定频率信号的应激反应模型。
一个大胆的、近乎异想开的想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维。
“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传递一个信息？”一鸣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不确定和兴奋的光芒，“一个只有他这种级别的专家，才有可能捕捉并理解的信息？他不是普通的医生，他是顶级的神经工程学家。如果他叛逃后，依然在暗中关注着‘方舟’或组织的动向，或者，他对自己倾注了心血的研究领域保持着某种本能的、刻骨铭心的敏感度……”
鲨鱼转过头，锐利的目光聚焦在一鸣脸上：“具体点。什么样的信息？如何传递？”
“我记得阿民哥以前很喜欢鼓捣无线电，家里还有个旧的、但精度很高的信号发生器……”一鸣一边回忆着，一边快速在电脑上调用软件，模拟着复杂的波形，“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模拟出‘代号47’计划中可能使用到的、某种与受试者生物神经标记相关的、极其特定的信号频率的谐波……然后，以一种极其微弱、微弱到近乎环境背景电磁噪声的方式，在目标楼宇附近精准地释放出去……”
他越思路越清晰，语速也加快了些：“这种信号，对于普通人，甚至对于普通的电子监测设备而言，都毫无意义，会被直接过卖。但如果‘医生’林念初，出于职业习惯或安全考虑，一直在监控着周围环境中的异常电磁信号……或者，他对这种代表着其过去研究成果、甚至可能代表着某种组织内部紧急联络暗号的频率，有着远超常饶、近乎条件反射般的警觉……”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成功率完全未知的计划。它需要近乎完美的频率模拟精度，需要将信号强度控制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低水平，更需要赌上“医生”不仅具备相应的信号接收和解码能力，更拥有在巨大风险下，依然愿意做出回应的勇气和意愿。
“需要专门的设备，也需要一个绝对合适的信号释放点，确保信号能覆盖目标区域，同时最大限度降低我们暴露的风险。”鲨鱼迅速权衡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与危险性。在敌人可能已经张开罗网的区域，进行这种精细且需要短暂停留的操作，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
“设备我可以尝试用手头现有的零件进行改装和调试，信号强度和定向性我可以设法控制。”一鸣对自己的技术能力颇有信心，“至于释放点……我观察过，那几栋楼共用的、一个位于楼宇侧面背光处的老旧信报箱群附近比较理想。那里相对僻静，人员流动有规律且较少，更重要的是，那里似乎是这几栋楼信号覆盖的一个然交汇点，能最大化我们信号的潜在影响范围。”
这或许是当前困境下，唯一一个有可能在不直接暴露自身的前提下，与那个隐藏至深的“幽灵”建立初步联系的方法。他们需要精心准备一块特殊的、带着致命诱惑的“敲门砖”，去进行一次将自身也置于险境的危险尝试。而这个尝试，如同一块投入黑暗池塘的石子，不仅可能引来他们苦苦寻找的“医生”，也同样极有可能，惊动那些潜伏在更深、更暗处的水底，等待着猎物的其他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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