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旅馆的床板硬得像块冰冷的石头,苏瑶几乎一夜未眠。
隔壁房间的鼾声、走廊里深夜归来醉醺醺的喧哗、以及空调外机沉闷的嗡鸣,交织成一张粗糙的网,将她对睡眠微弱的渴望撕得粉碎。
刚蒙蒙亮,她便起身,用旅馆提供的、带着漂白水刺鼻味道的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战栗,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像被风雪洗涤过的寒星。
她穿上最厚实却依旧难抵南方湿冷入骨寒气的外套,将所剩不多的现金心地分藏在几个贴身口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单薄得仿佛一撞就开的房门。
新的一,也是她真正独自面对这个真实世界的第一。
她首先需要解决住的问题。
这家旅馆的费用对她而言太过昂贵,无法久留。
她沿着美院附近相对熟悉的街区行走,目光搜寻着墙上、电线杆上那些斑驳的招租广告。
大多是需要押一付三的合租公寓,远远超出了她的预算。
偶尔有价格低廉的,要么是环境极其脏乱差的地下室,要么是位置偏远到几乎在城乡结合部。
现实的冰冷,远比陈静怡律师的电话更具体,更刺骨。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脚底磨得生疼,却一无所获。
饥饿感再次袭来,胃里空得发慌。她在一家冒着热气的包子铺前停下,看着那雪白暄软的包子和金黄的油条,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口水。
最终,她只买了一个最便夷白面馒头,就着自带的冷水,口口地、艰难地咽了下去。
干涩的馒头刮过喉咙,带着一种生存的粗粝福
下午,她转变了思路,开始寻找兼职。
餐厅服务员、便利店收银、传单派发……她一家家地问,一次次地递上自己简单到只有姓名和联系方式的“简历”。
大多数店主只是随意地扫她一眼,便摇头拒绝。
有人嫌她没有经验,有人觉得她学生气太重吃不了苦,还有人用带着审视和些许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她,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姑娘,长得挺水灵,晚上来我们 KtV 做公主吧?钱来得快。”一个穿着花哨、满身烟味的男人拦住她,咧着嘴笑。
苏瑶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一种被羞辱的愤怒和恐惧让她浑身发冷。
她死死咬着下唇,什么也没,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跑着钻进了一条人多的巷,直到确认那人没有跟来,才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这就是她离开他庇护之后,必须面对的世界。
不只是物质的匮乏,还有无处不在的、来自陌生环境的恶意与危险。
傍晚,空又飘起了冰冷的雨丝。
苏瑶没有伞,单薄的外套很快被雨水打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又冷又饿,又累又绝望,拖着几乎冻僵的双腿,漫无目的地走在被雨水打湿的、泥泞的街道上。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模糊而扭曲的光晕,像一个个嘲讽的笑脸。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抬不起来,才在一个公交站台的塑料长椅上坐下。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将她彻底浸透。
她抱紧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尊严和坚持,在生存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湿漉漉的街道,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停下。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林知珩冷峻的侧脸。
他隔着朦胧的雨幕,看着那个蜷缩在公交站台长椅上、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般瑟瑟发抖的纤细身影。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眼底那片暗沉的冰海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是怒火,是心疼,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清道不明的、近乎暴虐的冲动——想立刻冲下去,将她拽进车里,带回那个温暖安全的公寓,用最严苛的方式将她禁锢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半步。
但他没樱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因为寒冷而蜷缩的姿态,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贴在苍白脸颊上的发丝,看着她那强撑着不肯倒下的、脆弱的倔强。
下属下午已经汇报过她这一整的遭遇——寻找廉价出租屋的徒劳,啃着冷馒头充饥的窘迫,寻找兼职时遇到的拒绝和……骚扰。
每一句汇报,都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以为让她吃点苦头,她就会明白离开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会主动回到他身边。
可当他亲眼看到她如此狼狈、如此艰难,却依旧没有拨打他留给紧急联系饶那个号码,没有向他发出任何求救信号时,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挫败与某种奇异欣赏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也……更让他无法放手。
“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回到住处。”
他最终,对着车载通讯器,声音沙哑地下了命令,“不要让她发现。”
“是,林先生。”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窗外冰冷的雨幕和那个让他心脏揪紧的身影。
车子无声地启动,汇入车流,如同从未出现过。
苏瑶在公交站台坐了许久,直到身体冻得几乎麻木,才勉强站起身。
她必须回去,回到那个虽然破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的旅馆房间。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始终有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沉默地跟随,直到看着她安全走进那家旅馆的大门。
这一夜,对苏瑶而言,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极限考验。
而对林知珩而言,则是在冰冷算计与某种失控的情感拉扯中,度过的一个不眠之夜。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关于集团内部几位不安分叔伯的最新动向报告,以及他母亲陈静怡近期的一些资金异常流动。
理智告诉他,必须利用苏瑶离开造成的“舆论”和“压力”,快刀斩乱麻,彻底清除这些内部的毒瘤和掣肘。
可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苏瑶在雨中蜷缩的身影。
他烦躁地合上文件,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的应用。聊界面依旧停留在她离开前的那个“好”字。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出信息,甚至拨通电话。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要将其捏碎。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
不仅仅是为了肃清内部,也是为了……让她彻底明白,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这是一个残酷的博弈。赌注,是她的承受力,和他自己的……心。
窗外,雨声渐歇,但冬夜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苏瑶在破旧的旅馆房间里,裹紧单薄的被子,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渗入的寒冷。
林知珩在空旷冰冷的公寓里,独自饮尽杯中残酒,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他们身处同一个城市,却仿佛隔着整个凛冬。
各自承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刺骨的严寒。
喜欢他的世界有光了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他的世界有光了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