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盘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都名菜”。
“死不瞑目”的鱼眼珠、“嘎吱脆骨头”的原生态鱼骨、“脑浆爆汁”的浑浊鱼泥，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中央，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气。
叶澜、谢珩之他们几个，谁也没把筷子伸向这些盘子，反而默契地将它们往沈淼淼的方向稍稍推了推。
叶澜单手托腮，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嘴角噙着促狭又带着几分“真诚”关切的微笑。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零那盘白森森的鱼眼珠，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淼淼呀，这些可都是你点的好东西，你得多吃点。”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淼淼，语气带着夸张的怜惜，“瞧瞧这脸儿，一点血色都没有，瘦得都快飘起来了，快趁热补补！”
沈淼淼看着那盘几乎要“瞪”着自己的鱼眼珠，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实在鼓不起勇气去碰面前的“佳肴”。
就在这时，坐在她旁边的谢珩之有了动作。
他神态自若，仿佛只是夹起一箸最寻常不过的青菜。
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擒着筷子，精准地越过鱼骨和鱼泥，直接探向那盘“死不瞑目”，夹起了一只最大、最浑浊、凝固着怨毒神色的鱼眼珠。
那湿滑黏腻的眼珠子颤巍巍地挂在筷子尖，谢珩之面不改色，手腕轻巧一转，只听“啪嗒”一声轻响，那冰凉滑溜的球体便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沈淼淼面前的粗陶碗里。
碗底残留的一点汤汁瞬间被暗色的眼液晕染开来。
“师妹，”谢珩之放下筷子，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
“大师姐得对。多吃点。”他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碗里那颗令人毛骨悚然的“补品”。
沈淼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她僵硬地低下头，视线牢牢钉在碗里。
那颗硕大、灰白、毫无生气的鱼眼珠正静静地躺在陶碗的凹陷处，瞳孔处凝固的死气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着。
碗壁冰冷的触感隔着空气似乎都能传递到她指尖，而那颗眼珠散发出的、混合着水腥和腐败的怪异气味，正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
叶澜托着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目光在她和那鱼眼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桌上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至极的安静，只剩下那颗鱼眼珠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它的不甘。
沈淼淼：“……”
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盯着碗里那颗死不瞑目的“好意”，她感觉自己的胃袋正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抽搐紧缩，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冰冷的棉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鱼眼珠和她之间无声的对峙。
沈淼淼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来都来了……但吃是真不必了！这幽都名菜，妥妥的“避雷指南”榜首。
可输人不输阵，气势绝对不能倒。
吃就吃，不就是颗鱼眼珠子吗？点菜那会儿她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心理建设。
只是此刻，看着碗里那颗仿佛凝聚了千年怨气、死不瞑目的灰白眼球，沈淼淼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得太少了。
那点预备好的“英勇”在实物面前瞬间缩水成了芝麻粒。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一般，手指用力捏紧了筷子。
在叶澜充满玩味的注视、谢珩之嘚瑟的笑意下、以及洛长生略带同情的眼神中，沈淼淼的筷子尖颤巍巍地伸向了自己碗里那颗冰凉滑溜的“不速之客”。
夹起来，那眼珠的触感透过竹筷传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滑腻和弹性，仿佛随时会挣脱筷子滚落。
她屏住呼吸，手臂僵硬地抬起，将筷子连同那颗恐怖的眼球一起送到了嘴边。
动作带着明显的迟疑和细微的颤抖。
眼睛死死闭紧，沈淼淼心一横，猛地张嘴，甚至没敢让它在口腔里有片刻停留，更别提品尝滋味了。
她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完全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那团冰凉湿滑的异物囫囵吞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像是错觉，只有喉头那一下突兀的滑动证明发生了什么。
“咳……”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水腥和隐隐腐败感的味道还是从食道里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呛咳了一声，眼眶瞬间憋红了。
“咋样，味道？”谢珩之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种平平淡淡的调子，但沈淼淼发誓自己捕捉到了其中一丝极其细微的风凉和促狭。
沈淼淼强压下喉咙和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飘：“挺……挺好的。”
她压根儿没尝出任何具体的味儿，满脑子只剩下那滑溜冰凉、强行通过喉咙的诡异触感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谢珩之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沈淼淼强装的镇定，筷尖一转，毫不犹豫地探向了那盘堆砌着白色鱼骨的“嘎吱脆骨头”。
他精准地用筷子撬开一根粗壮鱼骨的末端，露出了里面类似果冻状、微微颤动、颜色近乎透明的骨髓。
那玩意儿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光泽。
沈淼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那筷子夹着颤巍巍、仿佛有生命般的透明物就要朝自己碗里落下，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输人不输阵”的豪情。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瞬间盈满了水光，不再是之前的故作镇定，而是真切地透露出哀求和无助，可怜兮兮地望向谢珩之。
那眼神像极了被逼到墙角、即将被喂下毒药的动物，无声地传递着“求放过”的讯息。
谢珩之的动作极其微妙地顿了一下，在接触到沈淼淼那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哀求眼神时，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察觉的动摇。
随即，他手腕极其自然地一转，筷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
在沈淼淼如蒙大赦的眼神中，在叶澜看好戏般挑起的眉梢下，那坨颤巍巍、半透明的不明骨髓，“啪嗒”一声，稳稳当当地掉进了旁边一直沉默旁观、仿佛置身事外的洛长生碗里。
洛长生：“……”
他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凝固。
那双清冷冷的眼睛，此刻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碗中央那坨还在微微颤动的、散发着未知寒气的透明物。
空气仿佛在他周身冻结了，连带着他拿筷子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愕然和无声的控诉，清晰地写在了那张少年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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