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矿洞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矿奴的心头。监工张五的鞭哨声愈发频繁刺耳，呵骂也变本加厉，似乎地火蜥的出现和离奇死亡让他憋了一肚子邪火，尽数发泄在这些苦力身上。
韩七的日子更不好过。
王犇那阴冷的目光无时无刻不从各种阴暗角落投射过来，带着毒蛇般的怨怼和审视。他虽未再直接上前挑衅，但那沉默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仿佛在等待一个必杀的机会。
而同舍的胡奎，那日的搜身羞辱未能得逞，显然让他觉得折了面子。刁难开始变着花样地降临。
今日分配的矿道，是公认的。岩壁坚硬如铁，矿镐砸上去只能崩起点点火星，产出却低得可怜，根本不可能完成每日的份额。完不成，便是饿饭，便是鞭子。
韩七沉默地挥动着沉重的矿镐，手臂早已酸麻肿胀。镐尖砸在暗沉的岩层上，只留下一个浅白的印子，震得他虎口发麻。照这个速度，到黑也挖不出几块像样的矿石。
胡奎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的岩壁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身边跟着的两个瘦猴也发出嗤嗤的窃笑。
七子，今要是交不够数，哥哥我可帮不了你喽。胡奎阴阳怪气地嚷道，声音在狭窄的坑道里回荡。
韩七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挥下镐头。汗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他知道，胡奎和王犇，一个明一个暗，都在逼他，逼他露出破绽，逼他走投无路，或许......逼他动用那不该动用的东西。
胸口的殒骨依旧微温，沉寂着。那枚地火蜥内丹也安安静静。自那日之后，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再引动那熔岩般的异力，也无法与那骨中的低语沟通。它们仿佛陷入了沉睡，只余下最基础的温养，让他气力稍长，五感更敏。
气力稍长......五感更敏......
韩七喘着粗气，停下动作，挂着重镐的手臂微微颤抖。他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起来。
视觉被主动封闭，听觉、触觉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矿镐与岩石碰撞的回响，远处其他矿奴疲惫的喘息，胡奎粗重的呼吸，碎石滚落的细微动静......无数声音涌入耳廓，又被迅速过滤。
他的指尖抚过面前冰冷坚硬的岩壁。触感被无限放大，岩石细微的纹理、颗粒的粗细、甚至内部极其微弱的应力变化，都透过镐柄和指尖，模糊地反馈回来。
这并非修士的神识，而是被殒骨强化后的、属于凡人极限的感知力。
他回忆着这几日暗中观察到的细节。老矿奴们偶尔能挖到品质稍好的矿石，并非全靠运气。有些区域的岩层敲击声略有不同，有些岩壁的湿度、温度存在细微差异。
胡奎见他停下，嗤笑一声：“怎么？这就没力气了？”
话音未落，韩七猛地睁开了眼。
他像是没听到嘲讽，忽然向左移动了几步，来到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岩壁前。这里的岩石颜色似乎更深沉一点，空气也似乎更干燥一分。他侧耳贴近，用指节轻轻叩击。
咚...咚...声音略显沉闷，不如旁边那般清脆。
胡奎和两个跟班的嗤笑僵在脸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古怪的举动。
韩七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它虽无法外放尚，却能在体内运转，带来超越常饶爆发力。他抡起矿镐，腰腹发力，对准刚才叩击的那一点，猛地砸下！
一声截然不同的脆响！火星四溅！
矿镐的尖头竟深深楔入了岩壁！虽然只是一段，却不再是之前只能留下白印的程度！
韩七精神一振，不顾酸麻的手臂，再次挥镐！
一连七八镐下去，碎石纷飞！一块脸盆大的岩石被硬生生刨了下来，露出后面一片略显不同的岩层，其中赫然镶嵌着几块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原矿！虽然品质依旧低下，但比之前那些碎屑强了何止十倍！
胡奎脸上的嘲笑彻底消失，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这死脉里，还真让这子刨出东西了?!
韩七毫不停歇，依仗着被强化后的感知，不断捕捉着岩层中那些细微的、预示着可能有矿脉存在的痕迹。他动作依旧显得笨拙吃力，效率却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他不再盲目挥镐，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避开最坚硬难啃的部分，专找那些结构相对松散或蕴含矿石的节点。
一下，又一下。
汗水浸透破烂衣衫，腰背的旧伤被牵动，传来阵阵刺痛，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
胡奎的脸色从惊讶变成难看，又从难看变成了阴沉。他盯着韩七那专注而高效的身影，三角眼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这子...邪门！绝对有问题！难道那真让他得了什么好处？
躲在更远处阴影里的王犇，目光也愈发冰冷锐利。
日落时分，收工的哨声响起。
韩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今日挖出的矿石倒入监工面前的箩筐里。数量不算最多，却足以填满每日的份额，甚至略有超出。
张五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箩筐，又抬眼看了看浑身被汗水湿透、喘着粗气、显得狼狈不堪的韩七，鼻腔里哼出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这子今居然没挨罚，但也懒得深究，挥挥手让他滚蛋。
胡奎带着两个跟班走过来，脸色铁青地交了自己的矿石，目光阴沉地从韩七身上刮过，一声不吭地走了。
韩七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混在其他麻木的矿奴中，走向居住的洞穴。
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冽的光。
他知道，胡奎的猜疑和王犇的贪婪，绝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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