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示，本关于看守所的描述是真实的场景因为亲历过。
七点四十五分，号房里的日光灯依旧亮着，2米宽、10米长的大通铺占了房间大半空间，号长突然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坐板！然后所有人按先来后到，分两列坐——靠近门口这头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顺着10米长的铺位往后排，双脚交叉，手放膝盖上，脸朝铁门。
般整的钟声像没响起过一样，所有人保持着交叉坐姿，起初还腰背笔直，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僵硬感渐渐爬上脊背。有人悄悄动了动脚踝，有人慢慢弯腰，用手掌揉了揉酸胀的腰侧，站在最后能观察到一切的号长没吭声，显然默许了这种轻微的放松。我也觉得后背发紧，心翼翼地弓了弓腰，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目光依旧落在铁门上，心里却越来越焦灼，不知道民警会什么时候来。
这样又过了几分钟，就在有人悄悄换了个交叉脚的姿势时，“哐当”一声脆响突然响起——铁门被拉开了！
没有任何预兆，32个人像被按了开关一样，瞬间挺直腰背，原本微弯的腰杆绷得笔直，双手重新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双脚恢复到最初的交叉姿态，连呼吸都猛地屏住。管号民警穿着藏青制服，攥着名单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两列端坐的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有任何人提醒，所有人几乎同时开口，齐声喊出：“遵守规定，服从管理！”声音洪亮，整齐，带着被规训后的拘谨，在狭的号房里荡开回音。
民警微微颔首，迈步进门，沉声道：“报数。
“一！”门口左侧第1人立刻应声，短促有力。
“二！”右侧第2人紧跟其后，没有半分迟疑。
“三！”“四！”……报数声顺着铺位往后传，左右交替，节奏均匀得像节拍器。我屏住呼吸，听着前面的数字一个个递进，手心悄悄沁出了汗。当第30个声音落下，轮到我了，我猛地吸气，压低声音喊出：“三十一！”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喊完赶紧抿紧嘴，耳朵里只剩右侧第32人清亮的“三十二！”
报数声戛然而止，民警点点头，确认人数无误，才展开手里的名单：“某某某，101。”
“到！”左侧第1人应声，腰背挺得更直。号长立刻拿着沾着干涸墨渍的蓝色水笔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男人乖乖伸出左手手背，号长笔尖一顿，利落写下“101”，墨色瞬间渗进皮肤纹理。
“下一个，某某某，105。”民警不停顿，紧接着念名。右侧第3人刚应声“到”，号长已经顺着铺位走过去，指尖按住他的手背，飞快写下编号，动作干脆得没半点迟疑。
林斌坐在铺位尽头，看着号长顺着两列人往前挪动，民警念一个、他写一个，笔尖划过皮肤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号房里格外清晰。林斌的心脏越跳越快，指尖攥得发白，直到“林斌，102”两个字飘进耳朵，便浑身一僵，赶紧应声“到”，声音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
号长立马走来，脚步没停，抬眼扫了林斌一下：“手伸出来。林斌慌忙伸出左手手背，冰凉的笔杆刚碰到皮肤，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号长稍稍用力按了按我的手背，笔尖划过的地方带着轻微刺痛，“1”“0”“2”三个数字转眼成型，边缘晕开一点墨痕，像枚洗不掉的印记。
等民警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号长也刚好写完所有编号，把水笔往口袋里一插，冲民警点头示意。民警扫了圈确认无误后，转身带上铁门，“哐当”一声，将沉闷的寂静重新关了进来。
民警刚离开，号长就站起身，拍了拍手：“解散！”
两列人立刻动了起来，却依旧保持着克制，没人敢大声喧哗。号长的目光扫过手背上有蓝色数字的人，语气严肃：“手背上写了号的，马上收拾好个人物品——脸盆、牙刷、毛巾，别落下也别多拿，快点！”
“收拾好的去外面院子等着！”号长指了指侧门，“院子里站整齐，别扎堆聊，民警一会儿叫名字，叫到谁立马喊‘到’，跟着走，脸盆拿稳别掉了！”
手背上有编号的人纷纷应着，各自拎着脸盆，顺着侧门依次出去，脚步声里混着塑料盆轻微的碰撞声。我跟着前面的人走出侧门，院子四周砌着4米多高的围墙，阳光透过钢筋网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大家自动站成一排，手里都拎着脸盆，目光齐刷刷盯着院子门口的方向。我站在队伍末尾，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102”，蓝色数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指尖蹭到上面，还能感觉到墨渍的微凉。心里又紧张又茫然，只能攥紧脸盆，等着民警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斌还盯着手背上“102”三个蓝盈盈的数字发怔，身后突然凑过来一道高大的影子，几乎把林斌半个身子都罩住了。是交规定的那个大个子，他肩膀宽得能抵上两个人，手背上没写编号——林斌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这过渡号里的协调，常年待在这儿，不用跟着分配。
“子，运气可以啊。”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粗粝的沙哑，热气吹在我耳后，“102是文明号，整个监区里数得着的轻松地界。”那个号长管得松，大号也比过渡号舒服一点。起码晚上很少进新犯人能睡安稳些，不比我这几乎每晚都有新人进来。
他着，抬手拍了拍林斌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过来饶沉稳。“有缘，江湖再见。”林斌愣愣地点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不出话来。他咧嘴笑了笑，没再多，转身走到院子角落，靠着围墙站定，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应该是早已看惯了这种来来往往。
院子里的人都没怎么话，林斌攥着盆沿的手指越收越紧，心里又盼又慌，既想快点听到自己的编号，又怕踏出这扇门后的未知。
没等多久，院子门口的特制铁门的窗“哐当”一声被拉开，同时号长喊全蹲下。民警脸上没什么表情，“101！”他喊出编号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一堆蹲着的中那个手背上写着“101”的男人立马应声“到！”民警双手从窗升出来，他立马配合把手从窗升出去，民警给他戴好手铐。才打开门让他出来，没话，转身关了门，号长喊起立，大家又恢复院子里才又恢复了沉寂。只有民警每隔几分钟就出现一次，拉开门、喊编号、带人走，动作机械又威严。
“103！”“105！”“107！”……编号一个个跳过，被点到名的人应声、起身、跟走，铁门开关的“哐当”声反复响起，像敲在每个饶心上。林斌手心的汗把脸盆边缘浸得发潮，耳朵竖得笔直，生怕错过自己的编号，心脏“咚咚”地跳着，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知过了多久，当又一次铁门被拉开，民警的声音穿透空气传来时，林斌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102！”
“到！”林斌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不受控制的颤抖，学着别人双手伸出铁门特制开的窗上带好手铐，缩回来端起装着牙刷、牙杯、毛巾的脸盆。门开了走出号房在号房门口呆站着。
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将院子的风、寂静，还有角落里大个子沉稳的身影，彻底关在了里面。
林斌瞥见身旁还站着个男人，手背上同样写着蓝盈盈的“102”，和自己一模一样。
民警抬手指了指我们俩，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们两个走前面。” 他自己则落后半步，皮鞋踩在平整的水泥地上，“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压得人不敢喘大气。
“直走。” 民警的指令简短利落。林斌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一眼，都没敢话，只是攥紧手里的脸盆，快步往前挪。脚下是开阔的平地，只有冷风吹过的微凉。我死死盯着前方的地面，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乱扫，只偶尔借着迈步的间隙，飞快瞥了两眼周遭。
走了约莫几十米，民警又道：“左拐。” 我们立刻应声转弯，眼前忽然亮堂了些——原来这监区里头竟有绿化，几排冬青树修剪得整整齐齐，沿着平地边缘铺开，叶子上沾着点尘土，却透着点难得的绿意。再往前，一排排二楼的号房整整齐齐排列着，水泥墙、铁栏杆窗户，一眼望不到头，根本猜不出到底有多少间。
“右拐。” 民警的声音再次响起。转过弯，围在号房外的高墙赫然出现在眼前，起码有六七米高，墙体是冰冷的灰色，顶端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丝网，密密麻麻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林斌心里发紧，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墙头上空荡荡的，倒是没看见武警的身影，可那厚重的围墙和密不透风的铁丝网，已经把压抑感拉满。
一路上，林斌和身旁的男人都没敢搭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塑料脸盆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直到民警停下脚步，我才敢抬头——眼前的号房门口，一块白底黑字的门牌赫然在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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